[1]
雨时常来得毫无预兆,才在路上走了一小段路雨云就压了过来,让一旁于曼丽的脸色更加阴沉。明台理亏得很,早些日子说好了要陪于曼丽为入冬购置些东西,却一拖再拖造就了今日这番匆忙。
上海的冬天如此来势汹汹,落了两人一身透骨的冷,于曼丽顾不得生气扯着明台直往檐下躲,晶莹的水滴顺着她白净的脸滑至下巴尖儿。明台也同样狼狈,碎发尽数打湿黏在额侧,方才抖开了外套护着于曼丽走,寒意一直钻进骨子里。
“于小姐,不要生气了。”明台伸手用指腹将于曼丽脸上的水渍抹去,低声下气地语调带着哄意,带情的双眼神情中还夹杂着些委屈神色闪烁迷惑对方。本就没有真生气的于曼丽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一个抬手将人胡乱擦拭的手打了开,“组长你呀这样子抹,我的妆可就都花了。”
那就索性擦干净了,我家曼丽不化妆时也好看。这话明台断不好说出口,哪个姑娘不爱自己细心上妆后的模样呢?只是每天晚上明台都看着于曼丽卸去那些施的粉描的眉,即使镜中看时不算真切,当人儿回眸长睫轻扫粉唇微扬,也就心甘情愿地三魂交代了两魄。
“回家吧”“回家吧”
像是要打破沉默,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相同决定,不由得轻声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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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今天又没有买成。”于曼丽低声怪罪,明台全盘接受。
“既然我们新屋子还不够保暖,那就再回明家住段日子,大姐大哥阿诚哥一定都想我们了。”
[2]
“我猜,您太太今天穿的是还是那件?”
明台顺着人话语,低头摸了摸自己身前领带笑着答到,“就你眼尖,她平常里头就喜欢这花样”
“是怕你配得其他的不合适晓得伐?您太太是迁就你委屈自己”
“晓得的,不然我哪能每天给她买支花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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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将滴水的玫瑰放在曼丽面前,长指卷起领带尾端与人说话,“都说你迁就我,给我省,不知道那些时候的你呀,逛街就是一下午,偏偏什么色都衬你,我投降。”
“可你,成套的也只敢做了这么一套,害我都一条戴了这么多年。”
相片里的曼丽低头笑得温婉,是郭骑云试镜时的一张废片,倒也成了当下唯一。
[3]
战争胜利只在一瞬沸腾,之后的安稳却来得太慢,年少的热血在骨子里滚了一回又一回,余热难消。
至此时明家早已不在原处,活下来的三人各自改名,只常以书信联络。
幸而岁月只在兄弟们的眼角留下了欢笑的痕迹,那些苦痛,那些悲鸣,与内侧口袋的黑白相片一同封存。
都说小少年也都快成了老爷子,不料明台突然说要去维也纳,不等两哥哥同意,又带着一身的旧疾病住去了国外。
那份说风便落雨的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明诚笑言如此却难敌不舍,明楼倒摆手心宽。
舶来品不再是新鲜,入眼的尽是洋裙子,亮玻璃块儿,身边的是金发碧眼,西装洋服。
明台倒是越来越不爱那些,一身暗色长马褂配着单边金丝老花镜,自身气派。
“明先生,怎么从不见您给您家夫人买点珠宝时装的?”
“她喜旗袍。”
明台念叨着最多的便是这句话,只是嗓子不再如从前清朗。
这些年他指上绕着几缕丝缎拧成的环,说是自家夫人给的,独一无二。
可这留在中国的夫人究竟是个如何,谁也不知晓,谁也都想瞧。
明台也想再瞧瞧她啊,那个直击他心扉,把命都给了他的姑娘。
只可惜,唯一那方湘绣手帕,在次任务执行的时候触到火苗子,像是这姑娘一样,烧得明亮又烫手。
怕是没脸,再见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