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吵的夫妻,只有不老的爱情。
这句话用在我父母身上是最贴切不过,相濡以沫五十余年,一路风风雨雨吵吵闹闹走到现在,期间的辛酸、苦处、无奈、柔软、付出与关爱,只有当事的父母心里能深切体会到,作为子女的我们现在多的只是记忆。
【1】
当年是外婆做的主,外婆看到父亲为人忠厚肯吃苦,加上有着牵藤连叶般的亲戚关系,外婆就擅自做主把年方18岁的母亲许配给当时36岁的父亲。
结婚之前,对方长什么模样,高矮胖瘦全然不知情,仅凭外婆一句 “是能过日子的男人”,母亲就被大红花轿抬着,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嫁进门与父亲拜了堂成了亲。
父亲自幼爱读书,在国民政府办的正规学堂上过学,高小文化,相当于现在的中师文化程度,曾参加工作,也参过军,后由于种种原因最终在家务农。
父亲并不像外婆说的那样完美,只是父亲为人谦和,不善与人争执,不论在生产队或者村里口碑都很好,但是在家里会发脾气,在我们做错事时还会动手打我们,母亲经常为保护被挨打的我们同父亲多口舌。
当年可能由于条件限制,像不小心把饭菜倒地上,碗摔破,做家务活偷懒,姐弟间相互争吵,都会招致父亲责骂,此时母亲就出来劝父亲少责怪两句,父亲就认为是母亲平时太惯着我们了,就把矛头指向母亲,朝母亲发火。
父母之间的很多次争吵都是这样引起的。
一次生产队记工分,由于母亲话没带到位,导致生产队会计漏加了父亲当日额外的工分,需等第二天核实后方可补上。
回家后父亲为此事不依不饶抱怨没完,母亲回应了两句,父亲就开始提高嗓门,说了难听的话。
母亲觉得委屈更不相让,两人就开始争吵。
本来是小事情,可一吵起来就忘了原本,互翻陈年旧账,互揭伤疤,出口句句伤人。惊慌失措的我们望着吵得不可开交的父母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在邻居劝解下才得以停歇。
当晚母亲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凌晨就带上我回了外婆家。
没想到傍晚的时候,父亲用独轮车推着满满一车干柴站在外婆家门口。当年烧的都是柴火灶,外婆家缺的就是干柴。
显然,深感自责的父亲是道歉来了,装的满满的一车干柴足见其诚意。外婆也直夸父亲贴心,懂她心思。
其实在来外婆家的路上,母亲已经为自己的草率出行感到后悔,现在看到父亲上门来接自己回家,嘴上虽然没说,心里不定怎么甜滋滋的呢。
当晚趁着月色,母亲与我坐上独轮车,由父亲推着,享受着“专车”待遇回了家。
【2】
父亲在农闲时喜欢看地图类书籍,每次去城里办事都要买回几本。
看着家里越堆越多的地图本,母亲免不了责怪,这时父亲就不高兴,揶揄母亲没文化,不懂书里面的世界,甚至经常拿地图本里的知识考问母亲,诸如:浙赣线经过哪两个省?陇海线的起点是哪个城市?鹰夏铁路修建于哪一年?
这些问题不要说没读过一天书的母亲答不上来,就连现在的我也未必答对。于是父亲就沾沾自喜,合上书本,自顾自抖露出答案,此时母亲早已去了厨房。
在母亲眼里,一家人的吃饱穿暖远比什么铁路线重要。
父亲不会做饭,就连简单的菜也不会烧,在母亲烧菜时他只能做往灶膛里添加柴火的活。除了干农活,家务活从不沾手,用老家话就是 “很直头”,凡事当甩手掌柜那种。
在一次与母亲激烈争吵后,父亲却实实在在当了一回伙夫。
当时我在外求学,平时难得回家。那天傍晚我一回到家,就感觉气氛不对。
母亲独自一人在灶间忙碌,见到我只简单说了句“回来了”,言语中少了往常见到我的欣喜,说话声音低沉,眉头不展,脸上还有少许愁云。
我能猜到肯定与父亲有关,只是不了解母亲为何心事重重。
饭桌上除了母亲与我们姐弟,唯独不见父亲,我刚要开口问,母亲就递过一个装满菜的碗,让我给父亲送去,说父亲在堂屋吃饭。堂屋是我家另外一间房子。
心怀疑虑的我匆匆来到堂屋,顿时傻眼了。
平时干净整洁的堂屋,此时烟气弥漫,呛人的浓烟气直冲双眼,令人视线模糊,连通道都看不清,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弯着腰的身影在边上忙着什么。
我试着叫了一声,果然是父亲。
墙角铺着一张床,边上散落着一些干柴,手里拿着吹火筒(一种助火的用具)的父亲直起身,看到是我,一脸惊喜,随即指指地上正冒着浓烟的小炉灶,自嘲地笑了笑:这炉子小,没点本事还真烧不着。
顿时我明白了,父亲与母亲这次真杠上了。
有句话叫 “另起炉灶”,明摆着这是要分开各自过日子呀。
父亲啊,放下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吧,母亲心里如果没有你,就不会让我给你送菜。
我没有这样直说,父亲是个要面子的人,我只是气恼父亲死要面子活受罪,连点个炉子都如此劳神费力,要烧成一锅饭不知等猴年马月。
我放下菜就返回到灶间装了碗饭,母亲又特意在上面多加了两勺,说:“炉子还没点着吧,让他吃生米好了”。
我知道母亲说的是气话。
后来听姐姐讲,父亲这样过日子已经好几天了。
每天一根筋,干活回来就去点炉子烧饭,炉子又点不着,就把家人端过去的饭,吃一半剩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着准备下一餐再吃。
母亲担心父亲吃冷饭不利身体,又悄悄的把剩饭换成热饭,又担心父亲吃不饱,饭量加了再加。
母亲的良苦用心,父亲应该心知肚明,父亲只是放不下他那知识分子的臭架子,拉不下他那所谓的脸面。
经我们子女巧妙安排,父亲结束了短暂的 “自己烧火做饭离开母亲照样能过日子” 的生活。
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比什么都重要。
【3】
人到了一定年纪,做事情往往会力不从心。
随着年龄的增大,父母之间的争吵也减少了,现在连相互拌嘴都很难听到,还有很多以前自己可以轻松搞定的事,在费尽了全身劲力还够不到事情的边,像剪脚指甲就是这样。
现在的父亲连弯腰都困难,就甭说给自己剪脚指甲了。
当在微信群里看到家人发的这张剪脚指甲照片,瞬间被触动了,父亲母亲能携手走到今天确实不容易。
感慨父亲母亲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老有所靠。
一路走来虽磕磕碰碰,但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父母相伴相随走到现在,靠的是非比寻常的耐力和凤凰涅槃般的真情。
父母没有海誓山盟,没有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甚至连结婚证都找不出。
也从来没有听父母说过 “情” 和 “爱 ”,父母眼中最浪漫的事,莫过于就是互相守望,一起慢慢变老。
你用干涉浑浊的双眼望着我饱经沧桑的脸庞,我用布满皱纹的双手托起你粗粝皮糙的双脚。
现在的父亲进步很大,在母亲不小心摔断腿的那几个月,父亲愣是学会了用电饭煲烧饭,也能简单的烧上几个菜,餐餐端到母亲床前。
洗碗,扫地等家务活也会干了,有时碗没洗干净,被母亲指出,父亲也不抢白,像个小孩似的笑笑,就端回厨房重洗。
以前家里经济困难,父亲没插手过钱的事,现在父亲每月领有相当的工资,他照样不过问,全权交由母亲打理。一年里难得上街,母亲放他口袋的一百块钱,过了好几个月也没花完。
如果说爱情是一场马拉松长跑 ,在起点处激情澎拜的爱情不免浓烈,但在终点撞线的爱情会更温情更迷人。
活多久,相伴就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