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时间真是过得很快，三年过去了。今晚跟三年里的每一个4月5日一样，都让我辗转难眠。简直和13年的这天一样，外面的雨打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不知道是父亲想我了还是……我想父亲了。从未曾想三年前的那晚之后，坐在父亲身旁听他说话竟会是成了回不去的过往。
2013年，我高三，在离家十个火车站远的一个县城上学，每个月坐火车回一趟家。清明那阵，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备考阶段。学校放假，一起从我们那个小县城过去读书的同学都没回去，我知道我是一定要回家一趟的，因为父亲一直重病缠身，我能做的仅是一个女儿给父亲的陪伴。在学校的时候，父亲打电话给我从来不会说起他的病情，他的身体状况只有他自己清楚地明白，那时的我或多或少也明白些许。
回家后我才知道父亲显然是比我上次离家时严重的多，看见睡在床上全身浮肿吃不进任何东西的父亲，我哭着让他去医院，他说没用的，不去花那冤枉钱了，那时家里连一千块都拿不出来的，而入院至少得交三千。我知道一切终究都是钱的问题。父亲年轻时候就患上哮喘，这并不是很严重的病，但因为各种原因最后身体机能很多都出现问题。打从我记事起，父亲一年得被送去三四次医院，每次出院后轻松几天，接着又会复发。久而久之，父亲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后来听母亲说起，我和姐姐在学校读书时，父亲好几次都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因为他被病痛折磨的太痛苦了。
那晚父亲坚持不去医院，我终究是没拗过他，以至这些年来，想起父亲时我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怨恨自己。我坐在父亲床前，父亲那会儿精神好点，跟我谈了很多，后来我才意识到可能那就是老一辈人们说的回光返照吧！他讲他并不怕死，只是特别舍不得我们，尤其是我。这不仅因为我是他小女儿，一直都很听话，还有就是他觉得他欠我的。儿时有一年，因为调皮，我鼻子碰在了墙上，捂着直流血的鼻子我跑去找父亲，他见我鼻子手上全是血，赶紧想办法给我止血，大概是我撞得太厉害了，怎么也止不了，父亲带我去村卫生院找医生，那时都是四五点了，医生早已不在。我们村的那个医生是从城里调去的，家在城里边儿，每天十点多才到，下午两三点就走了找不着人的。再后来血是止住了，父亲用的一种土办法，但我落下一病根儿，后来的几年患了鼻炎，他一直认为是因为那次处理不科学，才让我感染的。所以这个梗一直在父亲心里边。父亲把教育看得很重，一直跟我们讲在这个环境下出身，只有一条路，好好儿读书，才能够改变现状。他很想要看见我走进大学的校门。父亲初中没毕业，因为上不起学，但却有着自己独立的思想，他知道知识越多越好，他极力地支持我们上学，父亲想让他的孩子通过读书这条路逃离那片土地，走出封闭的大山，去到外面的世界。
在父亲眼里，我生性脆弱，遇事不坚强，太过敏感，想事情太悲观，郁结在一些事情里边儿转不出来。当时父亲跟我这样说到，这也是他最放心不下我的原因。那时我和姐姐性格截然相反，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的原因，姐姐比较叛逆，经常和父亲母亲对着干。父亲那晚说的话我一直牢记着，他走后的这些年，我反反复复思考着父亲的一字一句，努力去改变自己。我想让他安心，想让天堂的父亲知道他的女儿现在长大了，能坚强面对所有。毕竟，人生中最令她崩溃的事也挺过去了。其他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后来那个噩梦的早上还是来了，那晚和父亲聊了大半夜后我被他呵斥着去睡觉，早上八点多我猛地一下醒过来，窗外很大的雨，我想去问父亲要不要给他煮点东西吃。来到父亲房间外，我并没有听见父亲平时一样的很大的喘气声。开始我以为的是父亲很困睡得比较沉，我推开了门，嘴里喊了两声父亲，而他并没有应我。我心里不停发抖，揣测的可能又不敢继续猜下去。我迅速冲到父亲身边，试图去拍一下他，就是那一下，告诉我父亲走了。父亲身体已经僵硬，面部，手脚，全身冰冷。那是我这辈子觉得最冷的温度，那是一种能让你绝望到极点的温度。是的，我没有爸爸了。我使劲地搓父亲的手，使劲地搓，可还是那么冰。终于，我大喊起来，嘴里不停地叫爸爸。我跑出房间，到地里找到母亲，不知道我是怎么把那句我爸走了大声吼出来的。我蹲在地里，抓狂地捶打着。母亲扔下手里的东西狂奔回家，我起身跟在她身后。回到房间，母亲也像我一样使劲叫着父亲的名字，边哭边喊。邻居也都闻讯来到我家围进了房间，我抓着母亲对她说“妈，咱把爸送去医院好吗，爸还能回来的。妈，咱把爸送去医院好吗，爸还能回来的。你看他眼睛都还睁着的呀。”我反反复复地跟母亲说着，母亲抱着我说“女儿啊，你爸他已经走了。你还有妈妈。”我把所有的话都屏蔽了，谁说都听不进去。我移到父亲旁边，趴在他身上，泣不成声。
母亲太过伤心一屁股倒坐在地上，我知道母亲心里比我悲痛一万倍，父亲与母亲是自由恋爱，母亲年轻时不顾外公外婆反对，不顾世俗眼光嫁给父亲，现在却扔下她离开人世了。今后就只是母女三个人相依为命。旁人劝母亲振作起来，要把俩孩子供出来，父亲活着时就想着能看见女儿读大学。母亲知道她必须撑起来，她只有女儿了，现在孩子是她生活唯一的动力。
而我也知道，我，只有，母亲了。
我怨恨自己怎么就没一直呆在父亲身边，最后是让父亲一个人绝望地，无奈地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父亲没有等来我上大学的那一天。
那年我17岁，父亲走了。
今年我20岁，父亲再没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