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小蔡正在电脑前对比信息,一个中年妇女在门口探头问道,“小同志,老屈今天没来?”小蔡一怔,“没来,屈支书好几天都没过来了。”自从报到那天后,小蔡好几天都没看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倔支书了,工作队的队员们却也不过问。“这个倔老头子,还真去给人家监工了!”她嘟囔了一声,转身走了,弄得小蔡莫名其妙。
对比到一户信息不一致,小蔡去问工作队的队员,他们也摇摇头,说具体的情况恐怕要等支书回来了。“这个屈支书怎么不吭一声就走了,真是······”不负责任,小蔡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小蔡呀,屈支书对工可是相当认真的,你刚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屈支书他现在只能吃······”队长话没说完,刚才走的那个妇女又回来了,火急火燎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女人。队长一看,连忙招呼,“婶儿,赶紧坐。小蔡给倒杯热水,”队长问道,“来找屈支书呀,我们也好几天没见他了!”
“你们都是一伙儿蒙我的!蒙就蒙吧,那总不能让老屈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吧。“
小蔡听的一头雾水,唯一确定的是,这事儿跟“倔支书”有关。
小蔡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倔支书”时,就想为取这个名字的人手动点上一百个赞,不,一万个。
小蔡刚到村室报到时,倔支书正红着脖子跟人吵架。瘦削的脸上透出大片的潮红,因为瘦而显得格外突出的颧骨,像两个小红果,挂在脸上。小蔡觉得如果把这张脸放在练字用的田字格里,肯定有人念”倔“。
“你凭啥让我脱贫?我啥政策都没享受到,老徐跟我家差不多,他凭啥就不退!哼,退不退的,还不是你屈支书一句话的事儿!”
“我怎么那么大本事呢,你们小组评议你都没过,还跟人家老徐比,人家家里俩病人,一个瘫痪,一个智力有问题,张老三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光跟人家比穷,也不嫌害臊!有着功夫,赶紧去看看地里猕猴桃苗出来了没!“
老头儿,脾气真大!小蔡撇撇嘴。
小蔡是刚考上县直单位,分到乡镇实习,没来的时候,就听说过倔支书的名号。支书原来姓屈,脾气倔到天上去了,屈支书就变成了倔支书。结果来了小半个月,没看出来倔,倒是看出了倔支书爱喝牛奶,有时开会晚,过了饭点儿,这位倔支书不知道从哪儿就变出一盒牛奶,喝了起来,后来甚至大家一起做饭,他也是坐在一旁,喝奶。比我这大学生都娇贵,小蔡心想。不过,平时总跟大家泡在一起工作,倒也认真负责,从没见过他连续这么多天不来村室,他到底去哪儿了?小蔡看向两个不速之客。
跟在后面的那人,赶紧说道,“同志,我知道你们是县里来的,能管着屈支书,你就跟他说说,别老催老张干活了行不?“
小蔡一听,懂了,原来这是支书媳妇儿带着张老三家属来告“御状”啊。这老屈,有点儿意思。不过,这催着干活是什么意思?扶贫新项目?
队长也乐了,“你们老张不是说身体不好不能下地干活吗,屈支书就说他陪着老张一起去,俩病号,能干多少是多少。你也知道屈支书脾气,谁能拦得住呀。”
张老三媳妇儿一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道起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那天张老三在村室跟屈支书吵完架之后,回家就在家门口嚷嚷要把种的猕猴桃苗都拔了,看还逼他脱贫不,“屈支书知道了,就每天天不亮就来喊我们去干活,天不擦黑,不让回。看着老张料理庄稼,生怕老张再起歪心思。我知道屈支书为了我们好,但是坡上那么热,我们老张身体受得了,屈支书······”
“对呀,对呀,队长,你赶紧给这倔老头子劝回来吧,我儿子在西安都催了好几次了,他就是不去,还说啥,村子还有懒汉不想脱贫的,他做手术都不安心。”大婶儿说着,拿袖子抹抹泪,“让他干支书,他真是拿命在干,现在还能吃点流食,可我就怕他再这么倔下去,死老头子就真的······”
队长长叹口气,眯着眼睛看着村室对面的田地,翠生生的。“婶子,你先回去,等屈支书回来,我们就劝他去做手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您别急,这回不去,我派个队员亲自送他去!老三媳妇儿,老三就交给你了!再偷懒,我们工作队轮流看着他下地!”
张老三媳妇儿也开了腔,“对,对,对,老支书身体要紧,这回不用屈支书催,我,我,我自己催老张去干活!我们一定勤快起来,脱贫!”
送走两人,队长又点上了烟,“老屈年前就查出了病,”他看看小蔡,又指指自己的肚子,“这儿的毛病,咱们县城小,医生建议他去大医院看看,老屈呢,本来是等着新支书选出来了,就去做手术。结果,唉。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愿意回来,跟老屈差不多大的,又都不愿意担这个责任。他老婆来过好几次了,说老屈有时候疼地睡不着,看能不能早点换个支书。我们也劝过,没用。倔人!倔人!没用!”队长把烟摔在地上,踩灭。小蔡蹲在地上,有股洪流裹着心脏,轰隆隆地翻腾着,却又无处涌流,憋的他难受。抬头看见会议桌上的牛奶盒,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起来,对着桌子深深鞠了一躬。
小蔡实习结束时,屈支书还是没去做手术。回县城时,车上有人在夸那个倔老头儿,路边的田里长着齐小腿高的绿苗,同行的人说,今年猕猴桃能有个好收成。小蔡心想,肯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