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真的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也许只是因为那天你心情正好,天气晴朗,亦或者你只是那天在看见她时正好寂寞。
年过半百的鲁惠公弗皇此时正像少年人那样饱受着爱情的乐与悲。
大弗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空气中淡淡漂流的香气。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下了一整夜的大雨刚刚离开,留给了这抹晨曦一片的狼藉。大弗从夫人声子的寝宫走出来,看见了一地被打落的花骨朵儿,心里不住地叹息,似有什么东西要在顷刻间离去。
这位沉稳的诸侯王对接下来的事还浑然不知,他享受着、也忍受着他后半生最后的平淡与威严。
他拾起一朵残破的花,细细地嗅着它的味道,那是一种花香混杂着雨后泥土的味道,有些清冷亦有些衰颓。他抬起头,放眼向远处望去,似在朦胧中见一绛红色的细长影子,在朝这边走来,渐渐地他看清楚了,这是一名女子,穿着绛红色的长裙,带着一脸的哀伤,手里捻着一朵和他手里一样的残破花朵,湿润的氤氲在她周围环绕,好像画中人。
那红色的精灵似乎看见了他,顿住了脚步,默默与他对视了良久,巧然一笑,转头向花圃更深处去了。
那一瞬间,大弗手上的残破花朵,重现了生机,爆发出了一股大弗从来也没有闻过的香气,清爽、温暖、甜中带涩。萦绕在大弗周围,再也没有散去过。
春天好像来了。
大弗没有费什么力气就知道那位画中人的身份:他儿子息的妻子,宋武公的掌上明珠,仲子。大弗的亡妻孟子和现在的夫人声子都是宋国的公主,原本给儿子择妻是没打算再娶一位宋国公主的,但是这位仲子出生时手上就有三个字:“鲁夫人”。
声子说,这是上天赐的儿媳妇,不能辜负了上天的恩赐。而现在的皇子中,只有她的儿子息最为合适,于是这桩姻缘就这样定了。
声子不是大弗的嫡妻,大弗的嫡妻是声子的姐姐孟子,可惜她死的早,宋国便送来了她的妹妹作为继室。对大弗来说,无论是孟子还是声子,都是一样的。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些天来,大弗饱受煎熬,一方面他是一方诸侯,做这样违反礼制的事,有失体统;而另一方面,沉寂了半辈子的春心,一旦萌动起来,就如黄河决堤般收不住了。
大弗开始有意避着息,不敢太看他的眼睛,生怕息从他的眼光中看出什么猫腻。可是,他也急切的盼望着息来请安,从息的口中探知她的安好,从息幸福的脸上,汲取一点她的温柔。
他天天往声子的宫里跑,声子欣喜的以为是自己又再次获得了他的宠爱。而实际上,只不过是因为,仲子是自己与声子共同的儿媳。这是他在宫中与她唯一的一点联系。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大弗才真切感受到自己与声子是夫妻,与息是父子。他从声子满足的笑容里看到了谎言,从儿子息惊喜又充满野心的眼中看到了真实。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又从偷偷溢流出的情感中获取光芒
声子慢慢从喜悦中清醒,凭着对丈夫的了解察觉到了一丝蹊跷。大弗夜夜都来自己宫里,但是从不碰她。她知道自己与大弗间没有爱情,年轻时没有现在更不可能有,但是她也相信,大弗对这个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爱情,他是如此的理智,如此的坚强,统领着一个国家在乱世中立足,她甚至觉得,这样的一个男人应该永远也不会爱上谁或是被谁所倾倒。所以,一直以来她是满足的,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可是现在,在丈夫每夜的辗转叹息中,这种满足一点一点的失掉了,迎接她的是无穷无尽的空虚和恐惧。
当又一次,丈夫在一个冷夜挣扎地惊醒,带着无尽的惆怅走向窗子,望着窗外因寒冷而更显闪耀的星空无尽哀叹时,她抚摸着湿透了的床单,开始猜测这似乎与女人有关。
有很多事,只要当你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很快你就能从一小个口中,撕出整个事情的全貌。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声子从惶恐之中冷静了下来,在后宫中沉浮的这些年她学会了很多,也拥有了一些超乎常人的灵敏。她从这段私情中嗅到了一丝机会。
息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一段超乎寻常的关系,也许会给本无任何机会的息带来一种超乎寻常的可能。
她把儿子昭到宫里,从前一天开始,她就在思索着如何对儿子阐明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他是多么的关键。她能看出来,儿子对仲子也拥有着爱恋。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儿子仅仅在皱了三秒眉头后,便爽快的答应了,他用深沉又兴奋的声音开始与母亲筹划整个事件,声子看着儿子额头上突出的筋脉,感受到了极大的欣慰和一丝嘲讽。
“女人,什么时候都可以再有,父亲居高位太久,糊涂了。”
息的话久久萦绕在声子耳畔,让她感到了一阵眩晕。
在一个阳光明朗的午后,声子把仲子叫到了宫中,又请来了大弗,声子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时候丈夫看她的眼神,惊喜、感激、失望、冷漠。如六月的风,如腊月的雪。
大弗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欲望,当然所有的欲望被满足都是有条件的,无一例外。
不久,仲子就生下了大弗的最后一个儿子允。在儿子出生的这一天,大弗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他答应了儿子息,让他拥有权力,可没答应他要用什么样的形式让他享受权力。
在允出生前夜,仲子挺着一个大肚子,梨花带雨地对他说,若这是一个儿子,待王上百年之后,怕不被声子母子所容,若公子息登上诸侯之位,对自己又余情未了,怕会杀子娶母,求王上庇护。
大弗早有决断,他假装没看见仲子眼里的狡黠,立了自己最小的儿子、唯一爱情的结晶、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允为太子。而对于儿子息的承诺,他选择让他聂政,让他在离权力最近的地方,戛然而止。
至于这样做所带来的隐患,这已经不是他的事了,他的时代结束了,下一个时代所有的争斗和爱恨,都与他无关了。
春秋记载:“元年春王正月。”这里的王就是隐公——公子息,无论他究竟是以何种方式站在了权力的顶峰,毕竟现在,是属于他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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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春秋左传注卷一》杨伯俊 中华书局 2018年1月
《春秋谷梁传》 白本送 贵州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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