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小甘菊吗?
我见过,它就长在我家胡同后的田野里。一到初秋,不知不觉就烂漫了半山坡。一个又一个的立在那儿,仿佛就要分离,又相互联系。总是三五一堆,忽又一根独立。风一吹,脸上的露珠和瓣儿抖动着,弱不禁风的可怜样儿,总让人心疼。每当我路过看到风在吹着她们,我那胖墩墩的小身体就蹲在上风口,为她们挡住这来袭的清风。在那时的我看来,甘菊是要时时喝水的,瓣儿上的露珠便是证据呢!又怎么舍得风儿把它们吹落。
有一次中午放学我蹲在那儿被那芳儿妈看到了,那时我还是小学一年级,她老以为我在那里干坏事,偷偷潜到我背后,观察了许久才明白我的小心事。
“哈哈哈原来妞儿是在挡风呢,俺还以为你蹲在坡上撒尿,正要去羞妮。”
脊背后咚出洪钟一般的笑声,着实将我吓了一跳,于是我带着嗔怪的语气道:“婆儿,我做了好事你都想来笑我,更别说你还吓得我”。
“好好好,见过过好几次你蹲在这儿,总想抓你个正着,顺带把你提溜给你奶奶呢,算啦算啦,俺做饭恰。”
与王芳儿妈说了再见之后,风也不出来闹我了,腿也蹲的没了知觉,眼看着这离我家还有大半胡同的距离,腿麻的一时间也动弹不得,不知怎的竟然抻不住的半歪在地里了,心里想:回家晚就晚了,也不在这一会儿。竟然一股脑儿躺在了地里,洋洋自得的枕着没几本书的书包,午间的太阳可真大,耀的人刺眼极了,小手刚想伸去摸摸刚刚麻住的小肉腿,却发现裤腿全被晒的热烘极了,再往上摸摸上衣、脖子,哇~真的全晒热了,连额前的短刘海儿都暖的轻了几分,我把自己当做田野间的暖水袋,太阳暖着我,我暖着身下的土地。我完全沉浸在田野间的小天堂了,忘记了回家的时间,忘记了饿瘪的肚子。就在我的潜意识正在睡与不睡的边缘徘徊之时,一个声音让我打了一个狠激灵“你做啥呢?这都几点啦?和花儿明明一起回来的,人家都吃完饭啦!你看看你,满身定全是土!”
哦,是妈妈,她怪我躺在地里,却不回家,还把衣服弄得满身是土。唉,只得回家了,腿好像现在有了知觉,肚子早都咕咕叫了啊。
妈妈嘴里嘟囔着我不回家的罪过,手却很宠溺的给我拍打身上的土灰儿。
我抬头一看,胡同里的家家户户都掀开了饭锅儿,飘着白面条香儿,掺杂着玉米面窝窝出锅的热蒸汽儿,还有花姐家经典的臊子汤味儿。我跟在妈妈后面大摇大摆的挨家挨户的探头,十有八九都会被留下来吃饭呢,妈妈似乎早都看穿了我的小九九,一手拽着我,一手给各家打招呼。“今嘛蒸玉米面窝窝哩?香的很呢!”、“洋柿刚腌完就炒面呢呀!”、“不吃不吃,她浑身脏的很,耍土去了回去洗洗再吃!”,到了花姐家门口,她家早早的开始洗锅了,院子飘的是洗洁精味儿,花姐在太阳子底下看书呢,我问花姐干啥呢,她回我是今儿学的诗,老师中午回家读三遍。妈妈夸花姐妈妈有个好读书的孩子,对我今天的行为又批判了一番,才带我回家吃饭。咦?我不在意花姐中午读书,那已经是胡同里习以为常的事了,不在意妈妈气我不读书,不在意她在花姐家门口怪罪我,在意的是花姐怎么眼角红了一滩,正要去挣开妈妈的手去看她,妈妈却一把将我拉回了家。
于是,我带着满身的疑惑回家吃着饭,带着满身的疑惑读完了那三遍,带着满身的疑惑躺在午睡的小床上时倏然想到花姐总是带一个记的密密麻麻作业的小本本,花姐家总是传来她妈妈破天的谩骂声。
等明儿个放学,我先带她去看看小甘菊吧。
小甘菊不会又被风吹乱了吧?
花姐经常在窝在家里写作业不会闷出毛病来吗?
于是,我带着这样那样的想法,进入了瞌睡公公的梦乡。
梦里还有后山坡的小甘菊,还有花姐眼角的一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