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续:抑郁初醒——强者不再,勇士归来

终于还是决定以文字的形式记录关于自己抑郁症的心理旅程。虽然不知这讲述的过程能坚持多久,亦不晓这每周能拿出几个数小时写作的生活状态还会在生命中延续多长,但这带着一丝慵懒的悠闲时光还是值得好好利用,以及日后加以回忆的。

昨天和一个远方的好友聊天,说起每天做论文没有办法填满自己的日子,更没有办法填充自己寻找生命意义的渴望时,想到要投入到一些其它的事情里头充盈自我的内心,好打发无聊难耐的光阴。而讲述自己的故事,一个带着克制、好胜心、孤独感、戏剧情节、抑郁症的故事应该是一个不错的计划,而或许也因为这些吸睛的关键词,这份故事有可能被更多人读及,给那些正经历着同样挣扎的灵魂一点点可能的救助。我想把这些故事写成一个小系列,回顾从得抑郁症,到自我治疗,再到逐渐康复这一整段生命旅途里所经历的人和事以及自己的所思与所想。

在我看来,抑郁的源头和任何精神疾病一样都可以追溯到生命非常早年的时期,即儿童时期心理的形成,因此,一些故事可能会追溯到很久以前,但愿我的记忆不要有太多偏差,对于情绪的记录也可以尽量真实。

我的抑郁症,要从哪里说起呢?或许就从这总是有一份懈怠的倦意说起吧。这份不明所以的疲惫,纵使在今日这般光线极好、气温适宜的日子里也一样让人提不起精神。在这个阴冷的西欧国家,阴郁的天气反倒是给了自己一个不出门的好理由,尤其在冬季,每日不足6小时的白昼,一个月不见一次阳光的气候,不但可以大大减少外出的频率,更可以极大减弱与外面世界里处处“生机”的接触,放学时分校门口孩子的叫嚣,十字路口汽车的蜂鸣,食堂里的人声鼎沸以及刀叉割划盘子的噪音……一一都被放大,随时引来让人无法忍受的焦躁。

“天气预报说今天万里无云,气温攀升至27度,我们出门去走走吧!”不,为什么要出门!

其实,避免出门这件事,不仅因为内心的不情愿,也因为在脑袋里一直出现的一个严厉的训斥声:“论文都没进展,还要出去!”于是哪怕我还有一丝丝出门的动力和愿望,也就被打散了干净。

耳边单曲循环着十分契合这股情绪的颓废调子,歌里反复唱着这样的歌词,直击到心的最深处:

“All we do is hide away / All we do is chase the day / All we do is play it safe / All we do is live inside a cage / All we do is play it safe / All we do, all we do.”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天地延续着,一开始或许还会期许救赎,但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减少不必要的外出,钻进自己的洞洞,不温暖,但至少自认为安全。没有世界的聒噪,没有不解人意的鸡血,没有不合语境的鸡汤。而在不得不出门的那几天,就卯足全力准备好一副微笑面具,自以为别人不会察觉半分,但是天晓得那要花掉多少元气!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长大起来,居然还聚集起了属于它的精气,驱赶着我每一点点的源动力。白天,不愿面对它,就拉上窗帘造一个只有自己的牢笼;夜半,自然是睡不着,一面绝望地等着东方慢慢泛起光晕,一面说一句:“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样的日子,孤独感一定更是满溢的,孤寂而疲惫的心找不到任何出口,相伴着的只有擦也擦不干的泪。

这样的日子究竟持续了多久,我也不晓得,但却是维持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我愿意和它告别来寻求安宁。是什么拉住了我?待以后慢慢道来吧。

以上,便是直至几个月前的我所经历的最日常的内心独白。今天,我虽不确定自己的抑郁症是不是真的好了个全,但回首曾经的那情那景,除了自我怜悯,更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同一副躯壳下曾寄居过这般可悲的灵魂。

几天前不经意间说出:“我觉得自己的抑郁好了”,“不得抑郁的日子能看到每一天里的小确幸,真好”这样的话,想必我已经重新开始面对生命和生活的内核,一方面,明显感到自己的思维清晰和活跃起来,另一方面,面对自我以外世界的勇气也增添了许多。尽管还是会不愿意在美好的初夏时节一个人跨出房门,但却能理智地、小心地对待每一份情绪的波动,会允许自己偷懒、发呆、闹小脾气,开心地笑、生气地哭,不再问“活着是为了什么?”,而是为过好“这一天”想办法、尽全力。

现在想来,寻找生命的意义或许很大程度是深陷抑郁中一种本能的自救,一心寄托在“找到了意义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念头里,但谁晓得,这却是抑郁症候群中欺骗性最强的。寻觅意义不会让抑郁好一毫一厘,而当从抑郁里走出来,你自然不会再自问“活着的意义”,自然会晓得怎样填充生命的每一天:无聊了,就会找书来读、找事来做;情绪低落了,自然会找人倾诉、排解焦虑;你慢慢接受这种寻求帮助式的“示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解道别人不会因为你的示弱而在暗地里窃喜和讥笑。示弱,不代表软弱,是和自己和解;示弱,不为博同情,是求自我认同;示弱,不指向弱点,却通往幸福。而不完美,正是任何形式的存在最真实和美好的样貌。

经历抑郁,就好比做了一场似实似虚的梦,大梦初醒,我不再是一个强者,但是一个柔软而坚韧的勇者,等待和期盼着邂逅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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