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课的时候，王聪总喜欢到奶茶馆的角落待着，一坐就是一下午。角落卡座的那个软沙发也被王聪的屁股坐出了印子，不大不小的一个凹坑，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样子。

下雨的时候奶茶店人总是少一点，也许喜欢奶茶的女孩子下雨天总是不爱出门的，这个时候王聪就成了我唯一的快乐源泉。有时候他带着明天要交的实验报告，有时候他带着一学期都没翻来的高数书，点一杯珍珠奶茶就开始奋笔疾书。写没两个字他就会把笔一撂:“学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啊！”吸两口奶茶又把笔捡回来:“写不完这期末又多了挂科的可能！”

不带书来的时候他大多是带着手机和充电宝，插着耳机叽里咕噜的对着五彩斑斓的手机屏幕说着什么。

有天下午雨大得要命，门口路上的水流都快淌成小河了，王聪像往常一样打了半下午的游戏以后，往桌子上一趴，头抵在桌子上，蒙蒙的说了句:

“我真的觉得这样活着真的没意思。”

王聪是踩线来这里上学的，原先报的专业自然对他关上了大门，这一调剂，让王聪彻底丧失了对于新生活的欲望。开学的专业讲堂也让他对这个未知的专业彻底丧失了兴趣。

“我要学就要学我爱学的，要不然就不学”这句话像是一个华丽的镣铐锁在了王聪的脖颈上，让他喘不过气，转不过身。

很长的一段时间，王聪基本上就维持了这个心态。上课找后排，充电宝常备，一个学期的课上完还是认不出老师。最后一个月和舍友一样背着一大书包书往自习室一坐，坐到腰酸背痛腿抽筋，然后在考场上咬着笔杆子写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知道的答案。

最让王聪感到幸运的，是这个期末复习突击法从来没有出过纰漏，每门考试都是擦线飘过。将将好的成绩让王聪勉勉强强挂着一个中等水平的位置，不好不差，不优不劣。

这种安逸的生活像是温暖的摇篮，让人根本不想起来，不想离开。

到了课程渐少的大二，这摇篮就像是又铺上一层厚厚的天鹅绒一样，让人一旦躺下，就再也不想离开。

“来两把？”“再睡会儿？”“待会凑单点个外卖？”这三句话像是刚开始学英语时先学的i he she一样每天必读必听。

到了大三，王聪才突然意识到，似乎身边每个人都成了有梦想有行动的人，比如那个考研的，已经着手租自习室联系学校和导师了；那个准备找工作的，假期的实习已经联系好了，就等着秋招挑offer了，抬眼望去，四周好像只剩了他一个。

“当时都给我说不知道不清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去干嘛，结果莫名其妙一个一个的都有了目标和梦想，这不是骗人嘛！”

这是那天考研就业指导会回来王聪往沙发上一瘫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很长一段时间王聪都像逃避一样躲在奶茶店，说起来就像个深闺怨妇一样:“莫名其妙都跑去考研了，这群骗子，当初不是说好谁去考研谁是狗嘛！不是说都不想学习了嘛！”这种话我听了，总是忍不住怼他两句，什么自己不学别怪别人，或者有种你也去准备考研啊。

后来一段时间过去，王聪的确很少过来，每天店里来来往往的，变成了刚刚入学的新朋友们。有些人边喝边说起今天上课怎样怎样，我总能从中听到一两个过去的王聪。过了两月，王聪又在某个雨天急匆匆的推开大门。

“我找到工作了！offer也签了！”

我忙着收拾桌子，没抬头的说了句恭喜，结果半十天没听到回应，再抬头，人已经消失在雨幕之中。我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以为刚刚听到的那声是自己的幻觉。

年底的时候，王聪他们这一届考研结束的时候，我在门口挂装饰品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王聪的舍友，挽着女朋友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等奶茶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王聪，顺口问了句王聪最近怎么样。

“他呀！找了个工作，现在天天做些兼职什么攒攒钱，等着拿毕业证了，说起来呀，我们还是最羡慕他。”

原来王聪也是个极要面子的要，我怼他的那两句他还是记住了，回去以后还有模有样的买了书占了座打算考研的，结果两周不到就转手把课程卖了出去。又跑出去找工作，天天早出晚归的，连最亲密的舍友几个都见不着面。

说了两句，王聪的舍友又感叹到:“他现在是有工作有收入两不愁，哪像我们考研还不一定考的上，指不定出来还得给他打工呢？”

旁边的女孩子笑了声:“人家工作三年首付都出来，你还在研究所不知道干嘛呢！”

我想想也是，指不定这一来二去，平凡的王聪还真有了比尔盖茨的生活呢。

等到一个寒假回来没过了一个月，我又见到了王聪。整个人瘦了一圈，松松垮垮的驼着背，极不修边幅的往沙发上一躺。咬着管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珍珠。

“听说你去做比尔盖茨了？”

听到我说话，他翻了个白眼，把奶茶往桌子上一放！“哪个弱智给你说的！做比尔盖茨，谁能做比尔盖茨！”

但等我再问，他却不再多说什么。

又过了半年，再我都要忘记王聪这个人的时候，他又突然出现了。几个女孩子坐在一块聊天，叽叽喳喳间谈到了自己的男朋友。其中一个女孩子低下声音:“我男朋友他们有个舍友，叫王聪，就当时那个学长记不记得，不是他们大四准备考研的时候找工作去了嘛，大家都以为是什么好工作呢，结果转头做了销售，和专业八竿子打不着！”

我叹了口气，原来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是比尔盖茨。

我再也没见过王聪，我时常也会想，如果他还在做销售，是不是穿着西装和皮鞋，夹着公文包穿梭在大街小巷；又如果如今他找了其他工作，又会是怎样。

我真的再也没见过王聪，但我见过好多好多王聪。他们像王聪当年一样，在店里的卡座里吐槽今天点名的老师和明天到来的实验，在期末买上一大堆咖啡揉着太阳穴背书。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王聪。

他们可能都不会成为比尔盖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