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城里买了房定居以后,便雀跃着把母亲接过来,心想着也让老人家享受享受。母亲一时新鲜,也为我们的安居欣慰,陪我们笑了几日,但十天半月之后就回到老家了。一半是实在过不惯关门闭户的楼居生活,一半是舍不得离开那些相处了大半辈子的左邻右舍和那方清泉熟土。
心里委实放心不下老人一个人在家里,只想给她多点钱,以求心理安慰。但母亲也多半是推却,常说一个人在家也花不了几个钱。况且,忙惯了一辈子的母亲也享受不了清闲,日常饮食多半是自给自足。大田大地虽已经给了别人耕种,但房前屋后成了母亲打发时光和安放思念的天地。
屋前近荒的菜地里,柑橘、桃形李、桃树、柿树、桑树都有一两棵,这些果树每到成熟季节,我和孩子都是伸手摘下,不用洗就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直吧嗒嘴,母亲便在一旁眉开眼笑,仿佛有了天大的成就感。果树的下边随处溜达的是母亲精心喂养的七八只母鸡,这些鸡下的蛋也多半成了我们三口的腹中之物,母亲收获的也就是我们大包小包拎出门的愉悦……
屋后开阔的地方被母亲用渔网围起来,她老人家称不上是种菜的能手,但园子里春天的蚕豆豌豆马铃薯,夏天的豆角辣椒茄子西红柿,秋天的地瓜萝卜黄芽白,冬天的芫荽菠菜等时令蔬菜也都应有尽有。她自己吃得有限,多半是被我们带回城里,富余的都被老人家腌制起来。
每到冬天,母亲总要舀一大缸白雪,化成雪水,用来腌咸菜,说这样腌制的咸菜味道才好,殊不知这在捞取时却是冰冷刺骨,但母亲却毫不在意。母亲虽然听不清、说不明,但心灵手巧,把外婆传给她的手艺发挥得淋漓尽致,腌的咸菜色泽金黄,酸脆可口,我每餐佐饭都要盛一小碟,倘若没有,便索然无味。所以,母亲每到城里来,带回乡下的都是些罐头瓶子、可乐瓶之类的,涮干净了,方便我们带咸菜。
现在超市里各种酱菜我是不屑一顾的,连最著名的“老干妈”我也不屑去尝的。到了饭馆里,免费的咸菜总是先尝一点,倘若有一点母亲咸菜的味道,便连声称赞“好吃、好吃,”胃口也就大开,食不知饱。因为母亲的咸菜里早有我们从小就吃惯了的味道,那份浓浓的爱的滋味任是谁也无法炮制出来。
现在,菜品丰富多样,也不在乎季节了。咸菜也只是起调剂味蕾的作用了,需量大为减少。在我读书时,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只有母亲的咸菜能伴随我成长的青春,应对我永远撑不饱的肚子了。家里整个冬季也都靠咸菜度日。那时,最能留存,需量最大的就是咸菜了。现在孩子们调剂口味的东西五花八门,薯条面包肯德基等等遍布大街小巷。但母亲总认为这些都是不能与白米饭相比的,而下饭的就没有东西能和咸菜相比。当得知孙女在外地求学,张罗着要我们寄咸菜去,怕她的孙女饭吃得太少。我们知道,腌咸菜已是母亲的一种寄托,是她爱的表达方式,所以总要给她的咸菜找到最恰当的去处。
《晋书·张翰传》:“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乃有莼鲈之思。今天见母亲忙着腌制葱头,不禁哽咽难语,看着母亲满头白发,惟愿年年品尝这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