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天下(一)

残阳衔着远山。  

古老的战场上,有千军万马,在捉阵厮杀。  

飞箭如雨,刀枪如林。  

惨烈的大战后,到处是断肢残躯,鲜血将泥土也染得暗红。秃鹫啄食着尸体,群鸦笼罩着天空,久久不散。  

天边一轮明月冉冉升起。  

忽然有滔天巨浪,席卷而来,所到之处,将一切尽皆吞没。 

他被裹挟在水里,海水顺着他的口鼻,灌将下去。他就要这般沉入海底,这般死去么?  

“水…水…水啊…”  

少年突然从梦中惊醒,见窗外这如渊如墨的夜色,四处寂静无声。哪里有刀枪剑戟?哪里有波浪翻腾?  

“原来是个梦啊。”  

他惊魂甫定,却睡意全消。走到桌前,灌了几口茶水。  

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翻开扉页,却是一首诗,也不知何人所写。他细细读来:  

倚天照海花无数,沧海横流拍岸急。  

将军挽弓空对月,美人弹剑唱晚晴。  

白首浩叹红颜老,长啸寰宇声犹清。  

三尺宝剑半床书,可换人间一清平?  

“清平纪么?”少年又翻了几页,扔在一边,“无聊至极。”  

天快亮了,东边的天空中已经泛着鱼肚白。  

“该去练功了。”少年换了衣服,奔了出去。  

已经是六月了,人间六月天,青山绿水,百花争艳,到处都弥漫着勃勃生机,热烈而又活泼。远处的群山之上云烟缭绕,山上葱郁的树木隐隐可见。  

一道矫健的身影越过了村头的小山,向着村后的山林奔去。入了山脚,进了山腰,停在一处平地上。  

看这平地不过一般人家院子大小,却没有树木覆盖,地上四处散着几丛青草,似乎是人为开辟出来的,边缘边上还立着一排一人高的靶子,看样子倒是很像一个练武的小校场了。  

从村落到这处地方,也有六七里路程,更兼崎岖蜿蜒,上坡下行,必然颇费体力。五年前,他刚来这,一路上可以说是战战兢兢,有时候甚至手脚并用了,往往耗费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这几年来,他风雨无阻,天天来此,这崎岖的山路不仅锻炼了他的体力,也给了他敏捷如猿猴般的身手。  

如今,他只需要一刻钟的功夫,便可以跑完这段长长的山路。粗厚的脚底板上,已经被山石丛木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这双脚,怕是在炭堆上,都可以晾一晾了。  

少年扎了个马步,屏息凝神,瞬息之间,一拳冲前,一拳冲天,疾如雷电;左腿弹起,作金鸡独立状,腰又前跨,双拳直直打出,猛喝一声,收拳回腰,向前猛虎扑地,几个翻滚,倏忽鱼跃,又稳稳立于地上。又几个鹞子翻身,卷起脚下碎石木屑,惊的草头摇摇,树叶簌簌。  

少年踮起脚尖,双手空握,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打出去,脚尖轻触地面,循着一种特定的韵律在原地打着圈,与前面行云流水、势如奔雷的潇洒动作相比,却是轻柔诡异,他神色凝重,嘴唇紧闭,双腮泛红,待停了下来,一口浊气吐出,迎着初晨的凉风,却有着丝丝烟气飘散。  

看了看脚下,不算坚实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还算规整的梅花图样,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功夫没有白费,这梅花总算是开了。”  

待得太阳升上树梢,少年才停了下来,已经出了一身的细汗。阳光照在一张清秀的面孔上,泛着灿烂的微笑。  

少年转身离开,从何处而来,沿何处而回。  

少年此时的心情格外的好,步子也迈的大了些,在丛林间奔跑跳跃,打破了密林的静谧,激起狐兔奔散,飞鸟群飞。  

和煦的阳光温柔的洒在这个宁静的村落里,唤醒了在这里世代居住的人们。  

这里是荷叶塘,在湘乡、衡阳、衡山三县交界之处,群山环抱,交通闭塞,地方偏僻,村落里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这是一个桃花源般的地方。  

如往常一般,平凡而又热闹的一天又开始了!  

在乡间的小路上,朴实的农夫们赤着臂膀,担着水桶,迈着吱呦吱呦的步子;洗衣的农妇带着互相追逐的小孩,发出愉快的笑声。也不知从哪传来的笛声,随风飘荡,悠悠而散。  

少年从山上下来,走在这条乡间的小路上。  

来往的村民们早已经和他熟识,纷纷热情的互相打着招呼。  

一个扎着两个冲天羊角辫,粉妆玉砌的小女孩溜溜的跑了过来,拉着玉成的手,嫩生生的说:“玉成哥哥好。”  

“阿桃今天也要乖乖的。”玉成弯下腰来,宠溺的摇了摇小女孩的辫子,笑着说。  

“嗯”。小女孩鼓着红扑扑的脸蛋,摆出一个十分认真的表情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路边的小溪,清澈见底;溪下的鹅卵石,个个光滑圆润;偶尔可见水中嬉游的鱼儿,三两一群。  

玉成路过小溪旁,听得有欢声笑语,如莺啼燕鸣,真是悦耳动听,让人...想入非非。玉成知道那是村里的女孩儿们在溪边洗衣洗菜,互相调笑。  

他为什么知道?那谁知道呢。  

生活如此美好,世界这般美妙!  

如果往后的每一天,都如这般宁静美好,那该有多好!  

矗立在白杨坪的曾府大院,是荷叶塘村民心中敬若神明的地方。二人高的白色粉墙,将这个村落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墙的一边是几十间高大的楼阁庭院,参差相连,另外一边则是在中华大地上随处可见的低矮茅房,泥墙篱笆。  

玉成就住在这里,准确的来说,是后院西边的一间厢房里。  

照例,每天这个时候,他是要去私塾中进学的。  

他整理好今天郑先生要教的书籍,检查好笔墨纸砚,挎上书包,便出门了。  

刚出门,便和一个娇小的身影撞了个满怀。他定睛一看,却是村中翠儿的妹妹珠儿。  

这丫头喘着粗气,脸蛋红通通的,此时带着哭腔说:“玉成哥不好了,姐姐在村头,被坏人抓走了!”  

玉成闻言,眉毛一拧,将书包扔给了珠儿,飞奔赶往村头。  

“翠儿,等着我!”他在心中默默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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