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自有恶人磨
《两晋演义》第一回和第二回的开头都是在写国事,后面则经贾充为避国事而嫁女于太子为过度,转入到了对家事的描写。前面所写国事是要读者明白贾充为国不忠;后面写到家事,则读者看到贾充持家不齐。国事家事一对照,就晓得贾充是坏透了:为人臣不忠不义;为人子不孝不顺;为人夫不节不智;为人父不仁不慈。由此贾充的典型性格算是比较完整的呈现出来了。他是既坏又蠢。
文章如此布局看出蔡东藩是写人高手(国中朝中的贾充如此不堪,那么,他在家里怎么样呢?);情节转化上以太子婚事这种家事乱国政、私情误国事的混杂局面为自然过度,则显出蔡东藩是叙事妙手。以关联之事为引,使前后情节天然衔接,不见人工痕迹,且结构紧密了。
此事的另一要义是则引出郭槐这个悍妇。为促成丑女配蠢儿的“交易”,郭槐是花费了功夫的。其手段就是上下打点,贿赂收买后宫群芳,让她们制造舆论,为自己的女儿打广告,天天到皇后面前吹捧贾南风的品貌,给皇后不断洗脑。结果,皇后不加细辩就信以为真,对贾南风“艳羡”不已,也成了“要娶就娶贾南风”的宣传员。
郭槐是城阳太守郭配的女儿,后被贾充聘后妻。贾充想当国丈是为解燃眉之急,通过妻子郭槐去搞动作只是生平一小小伎俩。而郭槐想把女儿送入青宫,攀上皇亲,却不是为了帮丈夫的忙。她有自己的打算。她如是营苟大半出自一种变态、病态的嫉妒心和虚荣心。她嫉妒谁?又何以变态式虚荣呢?这就又要提到一人了。
为郭槐小小列传至此,蔡东藩写到了贾充的前妻李氏——这其实是一大关节,诸公醒目!
贾充的前妻是曹魏名士李丰的女儿。与郭槐不同,这李氏是个非凡的女子。人物俊美自不消说,难得的是有德有才有气质。她的气质不是在外的美貌撑起来的,而是内外修养和才学形于体外的超然气度!这样的好女子,贾充这种人配长久拥有吗?天理不容的。
以后,李氏的父亲李丰政变未遂被司马昭杀了,其家族自受株连。李氏虽说外嫁了,而且是嫁给了司马昭的功狗,却仍然被判流放戍边——诸位,你以为这仅仅是李家不幸吗?请思之,这难道不更是贾家的不幸,司马家的不幸吗?李氏流放了,贾充难耐空室,遂娶了郭槐。
去了贤妇,来了虎狼。一个坏人更坏了,一个宠臣之家更快速而全面的来毁一个国家了。
李氏在贾府生了两个女儿,长女贾荃,次女贾浚。以后,长女嫁给齐王司马攸,当了堂堂王妃;次女也嫁入名门,羡煞旁人。
郭槐性格强悍,心性嫉妒好争势,她一心要压倒李氏。女儿得配天子,将来就是皇后皇太后,这份尊贵还有谁能比?郭槐认为这了不得,这就能长自己的脸面,能从势上压倒李氏。
婚事成后,郭槐立即按耐不住的想要到李氏面前炫富抖威风——晋国建立后,曾大赦天下,李氏得以返回原郡。郭槐就像很多暴发户那样,打扮的齐齐整整的,带上了全部车马出行仪仗队,极尽奢丽豪华之能事,浩浩荡荡赶到了李氏居处。她想拿现在的威风去笑话、羞辱、欺凌她一直以来就嫉妒的落魄者。她能得逞吗?
她当然没有得逞,反而受到了李氏的教育。
土豪郭槐到了那里,李氏便服出迎。强悍的郭槐仅仅看了李氏的举止和容仪,就被折服了,她竟然肃然起敬,对李氏屈膝跪拜起来。再一经交谈,郭槐更是自惭形秽,局促不堪。最后,只得浩浩而来,狼狈逃离。
没能显摆成功,反而有一种被人打脸的羞耻感。自此,郭槐更加留意起贾充行踪来,对他的人身控制更强了。贾充面对悍妇竟无半点脾气半点办法,完全是唯马首是瞻,奉如王命。
这里,作者以贾充嫁女避祸为引子和背景,以太子婚事为脉,切入贾充家事,集中描写了许多层关系:贾充与郭槐的关系;贾充与李氏和李氏二女的关系;贾充与母亲的关系;郭槐与李氏的关系;贾充母与李氏的关系。因以这种设定来行文,故其文条理清晰,信息量大,情节复杂而次第明了。这种手法值得咀嚼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