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我被转到血液科住院处进行治疗,住院后我被安排做骨穿检查,检查的结果要隔两天才能出来,而诊断的结果要等骨穿报告出来后才能确诊。由于病床紧张,我临时被安排到了走廊的位置,隔天有人出院,管床护士便安排我进病房。我刚进病房,两个戴着口罩的病人便映入眼帘,两人都在输液,由于化疗的原因,两人的头发都没了,房间静得吓人,我感觉她们的呼吸都是微弱的,一点生气也没有,霎时间我觉得脑中的神经好像被人用剪子剪了好几段,我捂着头,逃似的从病房出来了。我还没被确诊呢,但是我感觉如果我进了这个病房,好像就真离阎王爷不远了。我跟管床护士说我在走廊挺好的,坚持死也不进病房。管床护士再三地要求我进病房,但是我仍坚决的拒绝,她无奈了,只好任凭我赖在走廊。
晚上,内心忐忑无比的我在床上辗转发侧,9月的蚊子很猖狂,在耳边不停地嗡嗡,走廊本身也很吵,使得我本就慌乱的内心更加嘈杂。我根本睡不着觉,于是便去叫身旁的母亲。
“妈妈,我害怕,要是我真的得了绝症怎么办?”
“该怎样就怎样了,怕也解决不了问题。但不管怎样,妈都陪着你。”母亲答道,又劝慰了我一会。母亲确实是一直在陪着我,我知道她现在的内心也不见得有多安宁,然而表面上看母亲仍是从容的。在我的印象里母亲一向很是坚强,似乎这个世界任何的困难都压不倒她,在她的身边也总是能带给我平静和安宁。也许正是母亲的这份淡定安慰了我,让我多少平静下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母亲就这样陪着我在走廊里住了两宿。第三天出确诊结果,母亲、父亲加上舅舅去找主治大夫,我自己不敢去听,怕听到让自己接受不了的结果,便独自留了下来。我焦灼地等待母亲他们回来,一边等待一边祈祷自己会平安无事。终于母亲他们回来了,我怯生生地问:“什么结果,要是坏的话你慢点告诉我。”母亲答道:“没事,只是血小板减少而已,治治就能好。”母亲说得很轻松,好像是真的,我如释重负,叹道:“我活了!”父亲和舅舅说没什么事他们先回去了,于是就匆匆离开了。我终于肯进病房了,但是傍晚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舅舅和父亲走得太快了,实在是有点反常,于是我心中升起了很不好的预感。我仔细地观察母亲,但未看到她有什么异样,可心中的怀疑却越来越深,我哄着母亲坐下,跟母亲说要是有不好的结果也请她告诉我,我能承受的。我是真的希望母亲能跟我说实话,虽然我很害怕听到坏的结果。可我更想知道真相,我不愿意被蒙在鼓里, 尤其不愿意父母替我承受,突然很后悔没有自己亲自去听结果。我伸出双臂搂着母亲,母亲疲惫地答道:“你不要闹了,我都两宿没睡好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母亲的语气异常地平静,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时我抱着母亲的感觉,母亲浑身都是冰凉的。我不好再追问什么,然而仍旧是怀疑的。第二天,我总是探究似的瞅着母亲,母亲刻意回避我的目光,但最终仍是逃不过我的探究,我的态度实在是让她坐立不安,于是她只好斟酌字句的跟我说了实话:“医生说你得的是白血病,需要化疗治疗,越快越好。” 果然是这样,担心的事情还是真的发生了。听到母亲的话我没有哭,反倒是很平静,这让母亲感到意外。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没发生之前会因为害怕发生而焦虑不安,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以后因为只能面对所以反倒让人平静。母亲说其实医生第二天就已经找过她并告知了她诊断结果,只是她不相信,想等报告出来后再确认。我瞬间惊讶了,母亲是如何在我面前做到那么若无其事的,我竟然一点也没察觉,这两天她是怎么过的?
我对自己的病情很绝望,在我看来自己得的病就是个花费无度而且最终人财两空的疾病,所以想要放弃治疗。母亲挖空心思不停地做我的工作,她的态度很坚决,绝对不能放弃。我问母亲:“我以后可能就是个废人,给我治病可能还会倾家荡产,有可能我还会死,那还要治吗?”母亲坚定地答道:“治,钱的事不用你管,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母亲坚定的态度感染了我,我对生命也是渴望的,最终我接受了治疗。由于家里人都年迈体弱,所有的陪护重担就都落到了母亲一个人身上。化疗治疗要打很多药物,一袋接着一袋,母亲就坐在我身边认认真真地看着输液器,生怕输液器里的空气进入到我的身体里。有时输液结束都将近晚上11点了,凌晨3点还有抗炎药物,母亲又不得不从睡梦中爬起来,使得睡眠明显不足。由于药物反应我吐得排山倒海,母亲很是着急,不停的拍着我的背。化疗药物结束后开始走低点,这个时候身上的血细胞全部开始下降,我浑身疲软无力,连上厕所也需要母亲扶。更糟糕的是由于白细胞特别低我开始发烧,母亲经常半夜被折腾到急诊去取药。由于发烧持续不退,母亲急得经常去找医生,不停地喂我喝水。由于出汗,母亲不得不一天给我换好几次衣服。每天早上5点钟护士都来抽血,由于血小板低,抽血后的针眼必须按住好一会以免流血不止,母亲心疼我想让我多睡一会所以每次又都起来帮我按着针眼,除此之外母亲还要照顾我的其他方面。医院的管理很严格,白天不允许家属坐在病床上,只能坐在硬硬的小凳子上,晚上母亲就窝在临时的行军床上,每个疗程我都要住院一个月左右,母亲就得这么陪着我挨上一个月。时不时地还要面临各种担心恐惧,一会我因为药物过敏起了浑身的疹子奇痒无比,一会突然呼吸困难需要吸氧抢救,一会又拉肚不止,一会高烧不退,一会因为输血制品过敏耳朵肿得好比猪八戒······母亲的心一直悬着,最后因为上火嗓子都哑了。冬天有个疗程,母亲为了晚上起来照顾我方便,整整一个月睡觉都没脱过外裤,最后腿都没知觉了。我的每个疗程的治疗费用都数以几万计,住院结账单上的数字看得我心都在颤,可母亲却一丝抱怨也没有。医院那种环境特别压抑,正常人待上几天都要烦躁地崩溃,陪护的人个个腰酸背痛,年近60的母亲却陪着我做了一个疗程又一个疗程,我震惊于母亲是如何挺过来的。
我曾经问母亲:“医生说化疗治疗平均寿命就3.5年,咱们这么治有意义吗?”
母亲答道:“医生说得也不见得是绝对的,凡事因人而异。你是我女儿,如果你有事我一定会有心灵感应,你一定不会有事。”后来我从舅舅那里听说,当时出诊断结果的时候医生跟母亲说了最坏的可能,医生暗示母亲很多病人连4个疗程都坚持不下来就驾鹤西去了,但是母亲却始终坚信我不会有事,一直坚定信心地陪着我治疗。
自从我有病以后母亲总是强迫自己喝很多的水,她是怕自己因为上火而得病倒下,她最担心的就是如果她倒下了我怎么办。
我终于知道母亲这么能挺的原因了。
我有一个闺蜜,小的时候是个小公主,她特别害怕蟑螂,但是因为那时家里住的房子是老房子,所以蟑螂特别的多,她一见到蟑螂就哭个不停,可偏偏老是能见到蟑螂所以就总是哭个不停。他的父亲特别疼她,后来因为这件事家里就换了新房子。她结婚后我有次去她家做客,那时她也有了宝宝,忽然有个蟑螂从我们身边爬过,闺蜜居然用手把蟑螂拍死了。我诧异地看着她,她冲我笑笑说道:“我家宝宝见着害怕!”
我想起有个作家曾写过的一段话:当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我怕黑,怕虫子,怕一个人在家,但当我成了母亲之后,我随时都可以化成一头狮子跟全世界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