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杨东平，我们今天讨论的是如何来克服文凭社会的弊端。文凭社会也被称之为学历社会，讲的就是我们在社会生活当中，对学历对文凭的过度的倚重，甚至到了迷信的程度。所谓的唯文凭唯学历的弊端，对学历社会如何来解析和破解，也成为教育研究的一个重要主题。美国的学者柯林斯的著作《文凭社会》就专门剖析了这个问题。他认为，现在社会文凭的生产超过了社会的实际需要，而且这个过程是很难以改变的，甚至有可能达到很荒唐的程度。比如说，对体力劳动者也提出四年大学学历的要求等等。由于生产学历的学校系统具有一个自身的逻辑和巨大的利益，已经成为一个难于驾驭的一个庞然大物，究竟如何来克服文凭社会或者说学历社会？是个重要的问题。
那么，关于破除文凭社会，有两个方向：第一个，是去学校化。第二个，叫去文凭化。去学校化的方案，就是对学校系统做改善。它也有两种路径：一个是从学校内部改变学校的课程结构，师生关系。让教育更为有用，更为适应日常生活，减少受行政官僚的管制等等。柯林斯认为这是一种学生运动的修辞，也就是说是一种比较温和的改良的做法。但我认为至少对中国的教育改革而言，这种改革仍然是很实在很重要的，它具有一种补课的性质。比如说提供更加具有综合性的教育内容，从小学开始增加实业教育的因素，更多的选择性，更为多样化的学习方式。学制的灵活性和短期化，正规化学习和非正规学习，自主学习相互转换等等。这种改良还是重要的。
但是还有一种思路，是革命性的思路：去学历化社会。我这有一本南京师大吴康林教授翻译的伊利奇的经典著作《去学校化社会》，就是深入的讨论这个问题。这是一篇非常激进的教育革命的檄文，也是教育研究的一个经典。这里有必要说到职业技术教育。消解文凭膨胀的釜底抽薪之举，就是培育职业技术教育的渠道，实现教育的分流。应该承认，大多数学生就其本性而言，并非都喜爱或者适应学术性的学习。问题在于，这种分流不应该是按照考试成绩的淘汰赛，而应该是按能力和兴趣倾向的不同选择。所以在北欧和一些欧洲国家都已经进入了这样的阶段，在基础教育阶段选择学术性的学习和职业性的学习，它不是分层而是分类，就是哪一种类型的教育更适合你。真正彻底的去文凭化改革，按照柯林斯的说法，就是“文凭废除主义”，也就是说学校还是可以有，但是改变根据文凭进行社会分层的就业制度和职业分层的这种特征，弱化学历在就业市场当中的重性地位，信号价值。比如说，通过立法规定，在雇佣过程当中要求正式学历是非法的。这个意见我们听上去好像很极端。其实很多国家已经明确把它作为一个招聘面试过程当中的一个规定，就是要隐去毕业学校的信息，从而来降低学历歧视。
在中国的现实当中，当前最迫切的首先是要降低某些职业的学历门槛，多数职位要向本科、专科和高中学历开放。譬如说，降低公务员，中小学教师和幼儿园教师的学历门槛。像香港的公务员制度，他分为低层公务员和中高层的政务官，他们的学历要求是不一样的。低层公务员，包括办事员招聘的学历的起点就是高中。想想我们在中国的各大办公室里，有多少博士，硕士在干高中生的活？去文凭化改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领域是市场，就是更大程度的倚重市场对人才选择的评价。实际上，由于学校颁发的文凭越来越名不符实，所以市场就越来越多的依据自己的需要来评价和选择学生。譬如演艺市场通过超级女生或者星光大道这种平台打破了唯学历的门槛，使许多具有真才实学的人得以自我实现，使得院校通过四年正规教育培养歌手的套路黯然失色。其实，除了歌手之外，包括编剧，写作，摄影，美食等等包括IT，很多行业现在越来越倾向于不看学历，而看本事，拿作品说话，照样能高薪就业。这是一个很要的方向。中国历来就不缺乏优秀人才，缺的就是不拘一格的用人制度和这种平台和渠道。IT企业已经有很多岗位向高中生开放，他们用行业和专业的认证，取代了学历资格，显示了在互联网和人工智能时代，职业资格，社会流动的一种新的变化趋势。
在学校文凭之外，社会化认证系统也正在渐渐的出现，典型就是在美国出现的开放式数字徽章这个制度。2011年9月，美国开源软件组织开启了开放徽章计划。它是用来呈现个人通过完成特定的项目课程或者实践活动而获得的技能、兴趣和成就的数字徽章，它相当于一份动态的，可视的，可溯源的，数字化的个人履历，可以将你不同的学习成果，学习过程通过数字徽章集中展示出来。就像一个背包，可以贴上各种各种各样的标签，可以具有多种身份和职业标签，这就是通常我们所说的斜杠青年。它既是一个企业家，也是一个诗人，也是一个旅行家，也是一个美食家等等，可以在多种职业中跨界流动。这种社会认证就是打破学校化的文凭认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途径。美国的很多著名的机构都加入了这个开放徽章计划。比如像美国的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像领英，像德勤，很多著名的大企业，跨国公司都接受这种方式，一个人即便没有文凭学历，也有可能进入到高级的职业生涯，所以这个去学校化和去文凭化，并不是学者口出狂言，或者纸上谈兵，他是正在我们生活当中发生的，伴随着学习化社会到来的一个现实，它指引我们超越应试教育，超越学历军备竞赛，走向教育创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