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祖辈们生活在长江以北、巴水以东、大别山南麓的一个山村里,那里的民风淳朴,环境优美,又有地热温泉依傍,一条大道直通毗邻县城,村民自给自足,农产品相对丰富,逢年过节杀猪宰羊,蒸年糕,做鱼丸,炸豆腐,较为具有风俗特色的是本地一种年糕,叫糍粑,糍粑是用糯米蒸熟,再用木棍敲打成型,纯手工艺制作。
这样的食物只有过年才制作,每逢过年,村里的石缸旁边占满了人,只要一声吆喝,村里年轻力壮的后生手里拿着手肘那么粗的木棍等待糯米蒸熟下石缸后一展身手,我常年在外,过年才回家一趟,这样的时刻当然也不想落下,后村口的小黑一声吆喝,我立马放下手头的活儿跑到石缸前,等待着,通常两人一组,轮流着打糍粑,我拿起木棍,挽起衣袖,啪的一口朝手里吐了一口水,铆足全身的劲,只待换人之际,对石缸进行一次致命打击,以显示我年轻力壮,后生可畏的气魄,说是迟那是快,我大喝一声,对准石缸就是一下,哪知手一打滑,摔了狗吃屎,一棍子戳地上了,众人慌忙将我扶起,我有些不服气,要求重新来一次,哪知大家根本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好言相劝,劝我在旁观看,并传我棍法和心得,打糍粑也是有技法的,两人得相互配合,一棍子下,另一人的棍就得挑下先头那一棍,呈炒菜之势,糯米有粘性,若不如此,糯米越打越粘,到最后棍都抬不起来。
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守在打糍粑的地方,等待吃一口粘糖的糯米,糯米的芬香和红糖一起入口粘稠又美味。
除了吃,对于小朋友们来说最开心的莫过于玩鞭炮,在我们那个年代,烟花还是比较少,也没有多少人家舍得买,稍微富裕家庭玩的就是冲天炮,有人在院子里放冲天炮,就是biu~peng!biu~peng!biu~peng!的这种。而我比较钟情的是那种电光炮竹,正月拜年家家都会放,来一个人就放一小块,一盒大概有十块,我妈不让我玩怕炸伤,对于炸伤这种事故我基本忽略不计,偷偷的从家里的箱子里翻出来和小朋友一起愉快的玩耍起来,有一回被我爸发现给我一顿揍,之后我就没敢偷。大年初一我早早来我奶奶家侯着,只要是来人要放鞭炮,我就立马从凳子上坐起来,告诉我奶奶,让我来,我饥渴的小手一手拿火,早已等候多时,我奶奶怜悯我,偷偷给我一盒,我那个欣喜若狂的心情至今难忘,为了让鞭炮能玩久一点,我把鞭炮一颗颗的拆下来放裤兜里,和小朋友们比谁的手速快,有一次我是直接在手上炸了,我以为我手速贼快 ,没想到还没反应过来就……,然后就是没知觉了,手上留下了一股火药味。别的小朋友放鞭炮都是跑的远远的,而我是不跑的,静待鞭炮炸响,现在想想放鞭炮不跑是没灵魂的。由于我练就一身好本领。在手上炸响的几率并不大,偶有失误,但我最佩服的是我表弟,他能做到拿住一个鞭炮的末端,直接点火在手上炸响而不伤手,这种神一样操作我终究是没有勇气去学。在一次放鞭的恶作剧之中,终于,我和表弟闹掰了,那一日我站在他家门口的石头上,旁边一泡牛粪,我表弟一颗“震天雷”扔牛粪上,随着一声巨响,牛粪飞天而起,溅了我一身,后我也不甘示弱,在他上厕所时,丢了一颗“震天雷”,乡村的茅厕是那种挖一个坑放一口缸,上铺两块木板,“震天雷”爆炸的那一刻,缸里传来一声闷响,惊天浪涛翻滚,表弟一阵鬼哭狼嚎,说要弄死我,带着满足的心情我回家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面对他。
年底,村庄的树叶已落尽,天空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这样的季节,尽显颓废之势,与之相反的是,村里的生活日益丰富,随着年近,结婚,出嫁的日子都订在年底,大清早,路上担子上挑的红椅子,棉被,家具,都贴上大大喜字,80年代,汽车尚未普及,手机也未大面积投入使用,农村人结婚基本靠人力搬运,遇到路程远的,天不亮就得起床去女方家搬嫁妆,嫁妆也简单,大件主要是缝纫机,自行车,14英寸黑白电视机,络绎不绝的男方家属挑着担子,后面跟着吹唢呐的,有这么个说法“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响全剧终,曲一晌,布一盖,全村老小等上菜,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棺一抬,土一埋,亲朋好友哭起来。”让我费解的是,结婚本是喜庆的事,也会哭的昏天地暗,有一回我本村的一位姑娘出嫁,大家都赶过去凑热闹抢喜糖,当那位姑娘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妈拉住不让走,扯住衣服在那里哭唱,腔调独特,跟唱戏一样,大致内容是:女儿啊,你走了我怎么舍得你啊,我的儿啦,我当时还感觉唱的挺好听的,就是太惨了,我跟我妈说:这出嫁也太惨了,还是结婚好,结婚好玩的是一大帮人追着一男的往他脸上擦锅底上的黑漆,男的还笑,投降了,手里还举着烟和糖。
腊月的寒风,吹过长眠的山谷,从腊月二十四小年的晚上,随着一声炮响,列祖列宗们的灵魂步入大堂之上,焚香叩拜,三叩三拜,新年在这大别山脚下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