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医院的时侯,其中一个喝醉的同事正躺在急诊室后面病房墙角的病床上呼呼大睡。好在另外一个虽然满脸通红,但很清醒。
接亲喝成这样。了解了事情的大致情况,我把他们仨打发走,病房里只剩下我和一个鼾声如雷的醉汉。
等着上药。换班的医生进来交代,一定要注意,如果吐了,要侧身,不要让气管堵住。我明白事情的重要性:须臾不能离人。
病房里两边靠墙各放了四张床,没有其他病人。窗户怎么都开着,哦,走近才看清都关着呢,只是擦得太亮!
同事睡得很死,护士进来挂瓶,好在顺利。一小瓶很快完了,我去找护士。头间的急诊室好暖和。回来我把这间的大门都关上,试图打开空调取暖,可护士说坏了一直没修好。算了,坐在床旁看书倒也不错。
房间里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倒也是个清净的地方,只是心里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翻涌的呕吐物会喷薄而出,那番狼狈那番视觉与嗅觉的冲击该如何消受?
鼾声继续,时高时低,有时候断了一下又很快接起;有时候又像脖子被掐着,呼吸的气流进出喉管发出尖细的啸叫。
第二瓶也挂完了,我站在门口朝值班的方向大叫“换水了!”
第三瓶的时候,床上渐渐有了点动静。我凑近看着,鼾声已经变小了,几次想动,甚至想起来的样子,我去扶他最后又都无力地躺了回去。药力通过静脉到达血管、到达肝脏,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化学反应。
房间渐渐暗了,我把灯打开。看看时间,喜宴已经开始了吧?不知道四瓶药水挂完要多久,希望能赶快清醒,再晚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想起小时候就怕酒鬼,黑漆漆的巷子里,一个醉鬼被人搀着跌跌撞撞、口齿不清地醉言醉语喊打喊杀,我们小孩子见了都四散奔逃……
鼾声小了,我看着输液的滴落像秒针的滴答,已经开始变慢、更慢了,还有一大半呢。我把他输液的蜷缩的手翻过来伸直,好点了,点滴的速度维持在正常稍慢的水平。只要稳定地滴落,这个速度也还不错。可是,手渐渐不受控,又缩到胸前。点滴彻底停了。我把手强行拉出来,手背已经肿了。我把护士叫来,她看看说:重新扎,怎么这样?他家人呢?
把针退下来,我手紧紧地压着那个扎针的地方。护士走了好一阵没来,我出去看看。原来隔壁急诊室来了个病人,医生护士全在里面。
护士终于还是来了。同样的胖手背,拍了拍换了根血管继续。坚持坚持吧,还有大半瓶呢。
动作渐渐多起来,想坐起来又坐不起来,似乎想吐。我赶紧扶他起来把脚下的垃圾篓放在他胸前,低垂着脑袋,但什么也没有发生。躺下去又在拉裤子。我问是不是想上厕所?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不想躺着了。我把他的外衣披在他背上,脚用被子盖好,坐就坐着吧,用身子顶着他防止他滑到地上,抓着他输液的那只手。时刻盯着那点滴,还好瓶里药水在慢慢降低。
终于滴完了第三瓶。我大声朝走廊叫护士。扎针的手背叠加了肿胀,跟小馒头似的。护士问我,还挂吗?最后一瓶是营养作用的。我说不挂了,手肿这样也没法挂了。
拔完针,我紧紧压着那扎针的胖手。护士刚走,我的后援到了。好在这醉酒的家伙也从昏睡中渐渐有了知觉,又被熟人大声的呵叫彻底弄醒。因为并不是很熟,在醉酒的状态下,他没能认出我来,那只没有扎针的手一个劲儿地贴着他那张胖脸比划着剪刀手,像天真的孩童一脸懵懂地用我听不懂的本地话问“我帅不帅?”
我们商量着看是否能叫他家人过来处理,可是手机指纹、密码他都没法配合。好在知道他家在哪,直接送回去吧。
两人搀扶着,自己把鞋子穿上。从床上起身的时候,床铺是湿的。
仍然像是踩在棉花上,根本站不住,车也进不去、也不想进,说想吐可又吐不出来。在医院前面的停车场盘桓说着酒话。夜里的风吹在身上特别冷。两个人扶着这胖大的身躯都很吃力,稍不注意就扑倒在地,看样子一时还走不了。还处于亢奋的状态,说是要去洗脚,找健康会馆的11还是7号?记不清了。只能顺着他说,要带他去会馆。总算软磨硬泡塞进了车里。他家离得不远。车停路边,一路架着过了条小河,没多远就到家了,嘴里始终不停地在用“流利的英文”嘟囔着“come on baby!”。
家里只有他母亲和他4、5岁的小孩,老婆上班还没回来。扶着上了趟厕所,出来把他按在靠背椅子上,我让妈妈倒杯水给他喝。神志似乎又好了点,摸出烟来给我们抽,陪他聊会天。
不多时,我们要回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送我们,赶紧让妈妈按着他别动。
总算有了个初步的交代,只可惜不知道他能什么时候彻底醒过来,家里能照顾他的也只有一位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