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禅一味

茶浓了,喝的是苦味,而不是茶味。 但浓有多与执之分。而恰到好处的份量,是一个茶艺师的功课。

品茶,是一种淡然与平静的享受,若是带有执的情绪,这茶就由浓变为苦味。它既不能达到参禅悟道,相反,负能量包围了茶杯,端起的并不是一杯茶了。

“执着”的情绪,含有“强迫性思维”,与“过去”纠缠不清,内在的环境,已经被不自然力量所控制,远离了真实自我。如果能活在当下,而又不执着于当下,就能品味出淡淡的茶香。

喜欢喝茶的人讲究功夫茶。从茶具到选茶,水质,水的温度,时间,以及一套娴熟的茶功流程,都是缺一不可。但是,功夫茶真的就是讲究这样一套功夫吗?

如果在粗碗里倒上浸泡好的功夫茶,是否能品出好茶味儿?如果将一般的泡茶方式泡出的茶水倒入功夫茶具,然后品味,是不是味儿就真的大不一样呢?

究竟是茶在形式中才能品出味儿,还是茶本身就能品出味儿?

喝茶是一种讲究,品茶是一种境界。器具的不同,是否会真的影响味觉而使人的觉察力会改变。那么,环境也是否会影响人对事物的觉知?观照在不同情景下,所显示的结果是否会完全不同?

北方的早茶,是熬罐罐,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就是火炉上架个茶罐,用刀捌开砖块茶,放进一小块熬。

生活是熬出来的,那罐罐茶并不清淡,是浓浓的黑黑的。现在回想,那时喝茶带着一份执着在里面,一种精神在里面。

那时候,执着是单一的,完全是一种生活情趣。一种随遇而安的生活状态。那时,即使是喝着浓茶,但茶香四溢,因为那浓茶里满是生活的乐趣。

谁能想象,那时的乡下教学生活,学生们上自习,我在熬罐罐茶。熬茶并没有影响到学生的学习,反而,茶炉的茶香味,弥漫在教室里,他们正好沉浸在读书的氛围里,如痴如醉地读书。现在的教育肯定是不允许这样做的。但我回想,我毕竟不吸烟,教室里不会有浓浓的烟味,而是粗茶味儿。那时的教学充满着真正的生活情趣。

我那时一直教语文,尤其是作文课,学生特喜欢。主要是我会让大家带上笔和本子,离开教室,到校门口的田野,庄稼地塄周围进行观察写作,很有意思。

我站在绿色麦田的地头,有学生跑过来问,老师老师,你说麦子被风一吹,你看多像大海的波浪?一个男生跑过来说。对,就这样写,我回答说。

老师老师,你看野菊花开的多鲜艳,一个女孩跑过来说。对,就这样写,我回答说。

……你看白云飘过来,遮盖了太阳,白云阴影下的田野,一半是阳光,一半像云的影子……你看蝴蝶在田埂飞来飞去永不感到累……你看蚂蚁多忙碌……微风送来的欢声笑语,也吹拂着孩子们的乌发,他们观察着,低头写着。

有的写了一大篇,有的写了一小段,有的写了两三行,还有的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坐在草埂上皱眉头。但是那样的午后的作文课,是他们、她们孩提时代最美的时光,也是多年后留给我,教学时光最美的怀念。

尤其是在下雪天,教室里火炉生得旺旺的,除了老师熬罐罐茶,学生们烤馍烤洋芋,还有的学生从家里拿来咸菜。那时学校没有像现在的条件,有食堂,生活丰富,学生中午不回家,可以在学校吃。那时都是自家带着馍来上学。虽大多数都是贫寒家的孩子,但快乐的校园里,满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在浓郁的粗茶岁月里,熬过了青春。从砖块粗茶到青茶细茶,渐渐的丢了罐罐茶,开始泡茶。开始喜欢上茶杯,又开始喜欢上茶具。又开始学习功夫茶。但这一切都不及青春时的罐罐茶,尤其是那段五年的教学时光,在茶香飘逸的教室,我讲作文。 几次语文都是乡里前名,至今我还收藏着我的班级红皮奖状。

近两年来城市的茶楼也兴起了罐罐茶。也曾去喝过几次。虽说这种熬茶喝茶的氛围比酒楼好过十倍,但是由于空间与经济效益的搭配,四人一桌,像吃饭时饭桌一样拥挤,即使有屏风的雅隔茶室,依然挡不住满屋的吵闹声。这哪里是熬罐罐茶,分明是将酒杯换成了茶杯,将酒换成了茶,然后凑在一起聊天而已。它远不如乡下露天棚户那种粗茶。那种茶人的生活韵味。更不用说跟我教学时的罐罐茶了,人生难得的美好时光。

在茶社里喝茶,不会太苦味,茶也不会那么浓。因为有枸杞,冰糖,桂圆,红枣,葡萄,最后才是茶。这几种配方,据说这是养生茶。为了享受体验罐罐茶的生活。 为了一份回忆。但是那样的场景,别说是一份回忆,就连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都没有。

谁还会喝苦茶?谁还会执着于真正的粗块茶。生活为你提供了苦茶味儿,你就无法忘记岁月之茶在记忆的长河里的印记。它如一份挥之不去的乡愁,每在喝茶时,那块形坚硬牢固的粗茶,需要用心去守候。边喝边熬,边熬边喝,茶的香味和气息就浮在茶色里,让人回味无穷。

如果说品茶是一种生活享受,而喝茶,就是一种回忆往事,这是茶中注入了生活的情感。喝茶会将你带入一个生活画面,一个情景。它不会有很大的波澜起伏,它是平静的,是平行的。

但茶太浓,就会失去茶味,你喝到的是苦味。它和浓浓的罐罐茶味并不相等。苦味不等于罐罐茶,罐罐茶不能于苦味。但茶的苦味,是在品尝时你所思所想的执着,如茶的浓度,它会变成苦味。

过于执着于某事就会成为某事的俘虏,当一种心情无法被改变,就像茶水里已经放了茶,你还在不断地添加茶叶进去,浓郁的香味就变成了苦味。

即使你泡茶,还是熬茶,茶的比例,茶的量的摄取,一念的觉察中的巧到好处,取决于你正在摄取的茶叶的分寸。时机,情景,沏茶时的觉察力,更是取决于内心环境的改变,是你当下对茶的感知境界。

多年以后,当自己再度忆起一份乡愁的茶思之情,身心也会变得轻盈起来,一份淡淡的茶情,化解了内心的忧郁。

生活的茶和茶的生活,都在那个年代,浓浓地融入于岁月中了。

再度品茶时,过去的美好情景,在熬茶时,如茶香四溢,浮现在眼前。仿佛还原了当下的体味,像是参悟了茶道玄机,茶禅一味,是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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