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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二十三期：唯有南风旧相识

第一眼我就认出她来，个高，大脸庞子，小眼睛，英语班同学，叫什么我忘了。

天上刚飘起小雨，我站在有盖走廊下，看着她和一群穿着果绿汗衫黑短裤的人走过来，有人伸手遮在头上，有人加快脚步都往走廊下来。

她朝我迎面走来，还在和旁边人说着话，吃吃笑着，她的头发湿哒哒软绵绵地趴在头上，脸上额上都是小水珠，还冒着丝丝的热气。她眼睛扫过来时，我对她笑笑，挥挥手，她的名字应该很好记的，一时想不起来，六七年前我们一起上过十几次的课。

她看见了我，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眼睛亮了大了，笑着指着我大声地哎呀了一声，你你你你半天，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然后说:“我是苹果啊，那年我们一起上英语课的，你还记得吗？”

对了对了，她叫苹果，真的名姓，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我的，那时候我叫露丝，她大概也忘了。

记得上次上英语课，多数是移民，想混混口语和听力，都操着南腔北调的英语介绍自己叫什么温蒂玛丽丹尼。只有她用中文跟我们说叫她苹果吧，然后用英文说叫爱普也行。

那时候苹果看起来有点苍老，头发少又短，显得脸大，掉了一颗牙说话有点漏风。老师问她为什么叫苹果，是红的还是绿的。

她吃吃笑起来，说自己喜欢吃苹果，每天吃，吃的是红苹果，自己觉得自己是绿苹果，绿色是希望，她喜欢。她还晃晃脑袋，笑厉害了就伸手捂嘴，她的小动作、笑的模样和她的年龄并不相称，却很真实有亲和力。

苹果是本地人，以前读书不多，说有空了来补习。她又笑着说，自己虽然是绿苹果，估计是班里年龄最大的，是老苹果了，她觉得我们都是绿苹果，她很羡慕。

第二次上课，苹果带了自己做的千层糕来，一层层的五彩斑斓的很好看，我们一人尝了一小块，软糯香甜，都很惊讶惊喜，苹果很得意，看我们吃相，吃吃地笑。

后来上课她都带点点心来，蛋糕面包，凉拌菜，炒米粉，她成了班里老大，她迟到一会，连老师都翘首以待。

上课有个环节，和老师对话，老师问的都是我们的日常，大家都介绍自己的家庭和工作。

苹果未婚，和老母亲住一起。小时候家庭条件一般，父亲早早走了，母亲身体不好没有做工，起先她们和哥哥住一起，哥哥谈了几次恋爱，没有结婚就分手了。她和母亲都觉得是她们拖累了哥哥，母亲拿出多年的积蓄，母女俩一起联名买了个小屋子搬了出来，她负责照顾母亲，在楼下店里做小时工帮人家搬东西整理东西赚钱。

老师问钱够花吗？

她说够了，两个人有补贴，哥哥贴一点，自己做点零工，够花了。

哥哥孩子大了，经常周末回来照顾母亲，她就跑出来上课。

老师说，可以歇歇啦。

苹果说她还没正式参加工作，如果有机会，她想像我们一样正式上班，有工资有医保有养老金的那种工作，所以要考几个证书才好。

不知道她上班了没？

今天周六，等会儿她会不会还有什么课要上？

苹果身上果绿色的汗衫，都湿透了，我们俩站在人群中间，像中流砥柱一样，果绿色的人群像流水样从我们身边分开流过去又合起来，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去早晨参加健步走的活动，我这刚起床过来找早点，他们已经走了十公里回来了。

苹果虽然一身汗，但看着神清气爽。我问她是不是还在上课，因为最近社区推出不少免费课程，考过了有证书。

苹果说，她最近在上电脑课，她没基础，有点难。还准备上护理课。

雨密了点，我们一起去小店坐下吃肉骨茶。

苹果的母亲走了，在人家开始退休的年纪，她出来做工，幸亏那几年这里上课那里上课，顺顺当当在超市里做了收银员，离家也不远。

“做收银员累吧，一直站着。”

苹果说，不累，有工作做就很开心，她捂着嘴笑着，说，你不知道，我第一天上班真的很开心。好像我很年轻刚毕业才上班一样。

现在，苹果早睡早起，早上出去走几圈，回去吃东西上班。社区的活动，只要有时间都参加。等上了护理课程，也许她会换工作，像年轻人一样跳槽。

她吃吃笑着说，所以还要努力去上课。

说话间，外面雨大了，哗啦哗啦地下着。她看看手上的运动手表，端起碗把汤喝了，拿餐巾纸抹抹嘴，站起来说：“我得回去冲个凉，然后去上课了。”

“下这么大雨，迟一下不要紧。”

“不行，他们肯定等着我。况且现在雨季到了天天下雨，我尽量不迟到。”她看看表，又说：“路滑，可能要迟到了，走啦走啦。”

我说她比年轻人还忙。苹果笑，要带东西给同学们吃，她起早做好了苹果派。

分手时，苹果说，跟年轻人在一起真好，感觉自己现在也还是一个青苹果，就想要跳个槽。

一个闪电刷地划过，空中的雨点白花花地落下来，我站在小店门口，看她钻进了车里钻进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