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下的人紫衣翩然,眸子曜黑,两颊晕红,俊秀的眉目如画,嵌入记忆就有永不褪色的效力。小紫,是你回来了吗?白轻然颤抖着手指抚上阿紫的脸颊,入手的却是满腔的失落…...
<一>
阿紫重回冰雪谷的第一百八十二日,噬榕树开出缱绻妖娆的花。
阿紫通红着小脸,站在梅苑的门口惊喜的凝望。此刻她身后是冰雪谷亘古凝雪的廊檐小径,天地间都是惨白。而身前的梅苑,一株株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宛若鲜血,顶上亦不见青空。被梅瘴样的红云环绕。
阿紫本已透明的像一片任意着色的薄纸,而今这薄纸一面照了厚雪的颜色,一面染了鲜血的红云。这景象顿生出奇异的美。
白轻然站在不远处的一枝雪梅下,攀梅的手指将冷凝的梅枝生生折断。这雪梅是配制冷香露的绝佳材料,平日里他细心照顾,却在今日为了阿紫轻易折断。
连他人都可以为了她生死置外,何况一枝梅而已。
阿紫听到断枝声,回头望见他,灿然笑道,阿然,你看,噬荣花开了,阿荣一定醒了,我去找他,你说好不好?
那笑颜愈是在咫尺,白轻然便愈觉涩然。他劝,小紫,你体内余毒未清,不可出谷。
阿然,你知道的我在冰谷残喘至今日,为的就是见他一面而已。阿紫语调微衰,神色偏右鲜活异常。白轻然恍然看到她少女时代的模样。
往事翻涌,他知道自己早已错过了她的锦绣年华。
一滴清泪滑落雪中,悄无声息地……
<二>
那是三年前了吧。
阿然那,外边来了个朋友,你招待下吧。师父萧无常对这正在抚琴的白轻然道。
手指划过琴弦,白轻然抬首,已不见了师父,颇显无奈的摇摇头,都一把年纪了还天天出去喝酒惹事,结果要自己来收拾他的兰摊子,也亏了他的好脾性。
白谷主,昨个儿令师在小店欠下酒钱三百两,您看……
白谷主,令师前日在小店打抱不平,这所毁这物令师说要您看着办,您看….
白谷主,令师将我无极门圣物盗走,请尽快归还……
白谷主……
看吧,师父的事,全找他要帐来了,唉……
喂,死老头,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躲起来本姑娘就找不着你了。微带些恼怒的女声传来打断了白轻然的沉思。
白轻然拂拂衣摆起身,眉头不经意的皱起,怎会有如此粗俗的女子。
<三>
初见阿紫的情形,白轻然一直记得。
着男装的少女一入谷便被满目雪色惊骇的说不话来,在谷中兜兜转转了半日,全然忘记了她此行的目的。而他则施展轻功跟在她身后,听她不停的对怀里的雪色间带些墨色的的小银狐絮絮叨叨。
小银那,这地方真邪门,难怪娘亲说江湖神秘莫测。
小银那,你说那可恶的老头为什么要跑这么个怪地方,真是怪人,你说是不?
小银啊,我猜那老头不好对付哎,今天要是讨不会公道,你会不会怪我啊?
小银,你也觉得这里很美是吗?,嗯,我也觉得呢,只是泰国冰冷了,一点儿生气都没。要是谁住这儿啊,没冻死也死了心了,是不?
白轻然听到此处下意识的伸手扶上心口,少女就在这时转了身。
紫衣乌发,俏笑而灵动的眸子,怀中银狐身上的浓墨强烈的色彩让人间罕有的冰谷也成了陪衬。
白轻然第一次车觉的自己的心跳可以强烈到如此地步。
少女微愣,转而笑着开口,公子你不冷吗?穿的如此单薄,虽是好看的紧,啧啧,诚如琼枝一树啊,尽显冰雪之精华呢。
正是一番调戏的语气,让一向冰冷的白轻然红了脸。
为掩失态,他迅速镇定道,不知姑娘找家师何事?瞥见银狐身上的浓墨又文,可是为了这银狐身上之浓墨么?
呀,你怎么看出这是染上的,惊讶一瞬,阿紫嘟起嘴怒道,原来你认识那老头啊,快,告诉我老头那里去了,看吧,我们家小银尽受他欺负了。说着少女眼里含了委屈的泪珠。
在下已不日不见家师,若是姑娘不急,不妨等他回来可好?好吧,为了她多留些时辰便撒次慌吧,事实上他也不算撒谎,因为每次只听说话,在他见到他人前,他便已消失不见了。
啊…….
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阿紫看看怀中满身墨汁的银狐,又看看面前彬彬有礼的大美男,不由得懂里心。
阿紫没有失望,大美男招待的很好,菜全是好菜,阿紫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真是大饱口福啊。酒自然也是好酒,阿紫以为自己丝毫没醉,又好似醉的厉害。然要以为自己早已醉了,可又无比的清楚。
非醉已醉,似醉非醉。
阿紫凑过红陀的脸颊,呼出香甜的气息,你真好看。
白轻然慌忙别过脸,与阿紫拉开些距离,过奖。
<四>
在冰雪谷一等就是十几日,这期间老头一直不曾出现,就连白轻然也都不曾再接到任何关于师父惹事的消息,仿佛他便从人间蒸发了般。
这一日,阿紫坐在梅树下发呆,该死的老头,把我引到这儿却又自己跑的没影,可恶,可恶啊。
看那纤瘦的身影,白轻然想去劝慰,却又只能罢手。
他踱步过去,阿紫姑娘,小银身上的墨汁已清洗干净。?
阿紫抬首,满目的失落,谢谢。
姑娘可是要走?见阿紫起身,白轻然问道。
哦,随意的一答,阿紫朝前走去。我可以留在这儿吗?突然阿紫转身问道,我没其它地方可去了。
阿紫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她想看看娘亲口中的江湖到底是怎样的,可是刚一出来小银就被那个坏老头给欺负了,所以她不想再跑了。
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自当尽全地主之意。
谢谢你了,阿紫欢喜,看她那欢喜的样子,白轻然不自觉的弯其了唇角。
那之后的时光,每每想来,都如梦境般。阿紫为他研发新的菜种,阿紫与小银在梅苑里捉迷藏,阿紫在梅树下跳舞,阿紫拉他打雪仗,然后弄得全身都湿透了。
这女子有热烈的血液,这血液点燃了冰寒千年的冰雪谷,也点燃了白轻然的心。
白轻然第一次觉得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阿紫。
可这毕竟是梦,是梦就终有醒的时候。
什么,师父,你怎么,怎么可以,可以伤害她的家人?
为什么不,当年是她那下贱的娘抛弃了我,害无无家可归,如今的这些算什么,敌不过当年她娘给我的万分之一。
师父,可是那都已经过去了啊。您不是说您都忘了吗?怎么还…..
忘,我怎么忘得了。你真以为师父已经疯了么,可笑。你变了,白轻然失落的道,他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那个只爱到处给他找麻烦的师父竟是为了报仇而装出来的疯癫,怎么也想不到他视若生父的亲人竟是利用他,他怎甘心……
莫非你对那丫头动了真情了?嗯?
白轻然低头不语,是吧,这颗冰封已久的心真的融化了吧,被她的热情,她的可单纯,她的笑颜。
然儿啊,你于我如己出,你该知道的,情之一字注定与你无缘,不过若真的喜欢她,那为师便留下她如何?
此话当真?我是想留她,只是怕她不愿,日后便麻烦了……
不,只要留下她,对于她家人的事我保证她绝对不知道。为了她,让他自私一次吧,就一次而已。
砰,房门被踢开,白轻然转身,只见阿紫颤抖着身体,紧咬着下唇,曜黑的眸中闪烁着失望的泪光。
小紫,白轻然慌乱,然阿紫早已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的离开。
她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白轻然绝望的表情。
他不知道她曾等他追来给她解释。她不知道他不能离谷半步。
一别便是三年,沧海都变了桑田。
白轻然在见阿紫时,她已为别的男子身中奇毒。
白轻然常想,若是当年他一无反顾的追她出谷,给她解释,是不是她就一直是他的阿紫。
不,他怎可如此自私的留下她。
师父说的对,“情”之一字,注定与他无缘。
<五>
相传冰雪谷谷主白轻然患有天下罕见的绝症梅魂雪魂,终生不得踏出冰雪谷半步,否则便会病发身亡。此症无人能治,除非一命抵一命……
然儿,为师一生无错,唯有对她,为师,后悔了…
师父报仇后,终日买醉,比之先前更加的颓废。他知道他始终是爱着阿紫的娘亲的,即便他曾那天的恨她,恨她不等他,恨她嫁于别人为妻,可是有多爱便有多恨,爱的愈深便恨的愈深。
如今,她死了,他却痛不欲生。
然儿,用为师的命换你自由吧,是为师害了你啊。
然儿,替为师向她道歉……
最是红梅繁盛时,白轻然独坐石桌,往事历历在目。
最悲莫过,物犹是物,人已不在。
白轻然摆上两只酒杯,斟满,自语,师父,我明白了,情之所置,身不由己。
白轻然举杯微抿,对着对座温柔道,可有想我?
有女音羞涩回答,自然。
风微过,花瓣飘落,对面哪有女子身影。那声自然不过是他模仿了阿紫的声音罢了。
<六>
师父死后,白轻然并没有出谷寻阿紫,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恨着他。
直到荣魔乱世。
昔日曾说要陪他在冰谷生活的女子终是爱上了另一个男子,那便是玄魔,玄荣。
阿紫是个决绝的女子,喜欢了就喜欢的彻底。玄荣身中奇毒时,她不顾生死的为他吸毒。
白轻然赶到时,她已毒侵心脉,奄奄一息。
而玄荣只是虚弱,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白轻然带她回了冰雪谷,冰雪冻脉,尚有一线生机。
噬荣花是这院里如今唯一可见的景象了,阿紫日日查看,如今总算是开了。
噬荣花开,玄魔苏醒。
她要去见他,那个她深爱的男子。
此一去,必死无疑,她却甘之若饴。
而他又怎舍得。
然儿,不可步为师后尘那,为师只想,她死了,我便可安心,哪知只有她好我才放心啊。
白轻然看着眼前女子,想起与她错过的锦绣年华,一滴清泪入雪,悄无声息。
他走近她,可是恨我?
不,阿然,其实早想跟你说了,三年前我……
要走了,跟你讨个暖可好。女生嘎然而止,却是他将她紧紧抱着。
阿然,对不起。
不,小紫,是我丢了你。只是在毒未清前,别离开好吗?
阿然,我……
就一次可好?
阿紫点头不语,只是心底无限惆怅。
她给不了他承诺,他的情,她今生欠他的。
<七>
阿紫终是走了,就在他离开给她煎药的时候。
阿然,对不起,你的情,我不能接受。
这是阿紫走时唯一留给他的话。
白轻然站在梅前凝望,手中紧紧的握着阿紫留给他的最后的唯一的东西。
阿然。
小紫!
梅树下的女子,紫衣翩然,眼眸曜黑,两颊晕红,嵌入记忆便有永不褪色的效力。
小紫,你终是回来了吗?白轻然颤抖着手指扶上女子的脸颊,入手的,却是满腔失落……
冰影欲前尘,痴念终有尽。
小紫,我只愿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