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年轻人,对“蹭饭”两字可能比较熟悉,而对于“蹭塘”两字一定很陌生,也许从来也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吧!
在我们湖州水乡,“蹭塘”两字也快要成为历史记忆了。湖州是鱼米之乡,水乡人擅长养鱼,“鱼都”的养鱼专家曾被政府派往全国各地,指导各地的老百姓如何养殖淡水鱼。
以前,我们这儿的大鱼塘中,主要养殖传统的四大家鱼,一般每年的年底前大鱼都出售完了,人们就会干鱼塘,干鱼塘时,小孩儿们会“蹭塘”,就是趁机会在鱼塘中捉鱼摸虾。
我小时候,每当过年前后这一时段,乡亲们十分辛苦,忙忙碌碌,干不完的农活。常常看到许多木水车架在隔年鱼塘上,乡亲们在车水,在干鱼塘,在捉鱼卖鱼。
“蹭塘”也要讲究季节,不是所有的季节都干鱼塘,可以“蹭塘”的。开春前,养种鱼苗的小鱼塘,也要年年干塘,清塘,也是我们“蹭塘”的大好时机。
我记得那时,村上还没有通电,干鱼塘,靠人工车水,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车水是一个力气活,村民们会二十四小时轮流换班车水,用双脚踏水车,边车水,边唱鱼谣,或唱山歌。他们会日夜不停,夜以继日,连续干,抢在年关卖个好价钿。
一般大一点的鱼塘要车八九天水,小一点也要两三天才能把鱼塘中的水排干。水排干后,捉鱼,消毒,水乡人叫清塘,又叫干塘。
干塘时,最热闹。村上的小姑娘、小男孩会拎着鱼篓,挎着篮子去“蹭荡”,提着木水桶,去快要没有水的鱼塘捉鱼摸虾。
小伙伴们会三五成群地围坐在快要干的鱼塘边,等干塘大叔先捉鱼。看看鱼塘中的水越来越少了,我们会从鱼塘的腊滩上,下水“蹭塘”。
我们会先在没有水的淤泥里,摸螺丝,摸河蚌,在已经底朝天的淤泥潭里摸小鱼小虾,也有摸着小鲫鱼,小鲈魠什么的。
随着水位的降低,我们大家会慢慢包围,向鱼虾多的塘底蹭动。假如人多了,离干塘人还没有捉的区域太近了。干塘的大叔,会发威,会生气,他还会大喊一声“当心”,然后用“扦步”勺一些淤泥,向我们泼洒过来,东洒一勺,西泼一勺,洋洋洒洒,威风凛凛。小伙伴们见了,会立即拔腿往后退。就这样,在泥花飞溅中,大家进进退退,你进我退。年纪小,手脚不麻利的,逃得慢的,有的被洒了满身泥巴,会引来大家的一片笑声。也有胆量大的,当干塘人转过身去时,就跨步冲到大鱼边,把鱼按入泥中,再若无其事地返回原地,详装不动,等一下,等干塘人走远了,再迅速地把鱼挖出来,悄悄地塞进自己的鱼篓里。
“蹭塘”时,要想多捉鱼,你就得与捉鱼干塘的人,斗智斗勇。通常我们大家会互相交换手势,交替轮流抢着往水多鱼多的方位冲,声东击西,前拥后堵,在泥潭中东抓西摸,在泥水中你争我夺。有时口福好点的,还能踩到大鲫鱼,还有摸到藏在淤泥深处的黑鱼什么的。
大多数“蹭塘”人,通常捉到的是干塘人剩下的小鱼小虾。越到鱼塘底下,鱼儿虾儿会越多,越到车水沟附近,沟中剩下的鱼会越多。谁速度快,出手快,工具好,会抲得多一些。
“蹭塘”时,刚巧是冬末春初,天气比较寒冷,不管是鱼塘结冰,还是下着雪。我和小伙伴们都会相约前往。
“蹭塘”时,我们都会穿着裤管大一点的裤子,把裤子卷到大腿上,才下水摸鱼。
天冷时,在冰封的淤泥中光脚移动,冰块会割伤腿,划伤手,手痛发麻。“蹭”完塘,从冰冻的淤泥中,把腿拔出来,麻木地爬上来,脚会失去知觉,又痛又麻,起先根本没法走路,要等好久好久,腿才会苏醒了,才能慢慢移动脚步,到冰水中清洗手脚上的污泥,会又一次把手脚冻得冰凉发麻,浑身发抖,手痛脚麻,十指连心,冷疼扎心,十分难受。
我小时候,生活清苦,冬天时,要想吃点鱼,开开胃口,就不得不去“蹭塘”,自己找点苦吃,才会有美味,才会有吃的。
“蹭塘”是辛苦的,不容易的,但苦中有乐。有时能从鱼塘里捉到石蟹、太湖蟹、里鱼、黑鱼、泥鳅、鳝鱼以外,还能摸到螺丝、田螺、鲈魠、昂鲫、鳑鲏;运气好,还能在淤泥和螺丝壳的交汇处,扎到甲鱼等等。
“蹭塘”时人很多,闹哄哄,大家一起抢着捉鱼,与干塘大叔斗智斗勇,既刺激,又开心,又好玩。
几十年过去了,回想往事,丰富多彩的水乡生活,美好的童年往事,着实令人难以忘怀,回味无穷。
“蹭塘”是我童年的缩影,“又像是一个生活的调料包,酸甜苦辣咸,样样俱全。说起童年,每个人都有许多滑稽、有趣的事情,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