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雨如约而至,在这寒冷又带着点肃杀的十一月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台阶的青苔.上。我在戴望舒笔下的《雨巷》中痴痴地坐着,雨帘朦胧, 伞下自成天地,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将我笼罩。
空灵安静的环境最适合回忆,朦胧的烟雨中,思绪一点一点的蔓延。
总是有那样一个人, 让你在少时得到无尽的欢愉,却要用余生的伤痛去缅怀。
最初只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分别拥有各自的过去。一次偶然遇见后,便心怀希望,一同拥有彼此的未来。
这份感情与性别无关,与血缘无关。没有人可以说清究竟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内心就完全接受了这样一个形象。多年后回想,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从此以后,这个被称为死党的形象就将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据一个如此特殊的位置。
这些,都是年少时无法立刻明白的。只是听着对方的喜怒哀乐,没完没了地谈笑嬉戏。
直到在某一次伪装的坚强被击溃时,那人轻轻一挽肩膀,便忍不住地泪如雨下。
便认定这个人必将同自己一道走完之后的每一步。 没有任何人事可以阻挡。
我与秦小姐的友谊也正是如此,或许是一次简单的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互相安慰,或许是一次次互相交换爱书后的窃喜,或许是傍晚讨论着兰波与魏尔伦的爱情的放声欢笑。成为朋友的理由早已在时间里慢慢遗忘,然而少年友谊的欢喜却深深切切地刻在脑海。
食堂的馒头五毛钱两个,米饭一块钱 。香菇鸡肉五块钱一盘,可惜后来不卖了。《诗经》 的《桃夭》篇一共三段四十八个字,我记得很清楚。兰波的《彩画集》我至今还未看懂,他跟魏尔伦的爱情我倒是印象深刻。楼上实验班的学霸情侣最后还是无法忍受异地恋而分手。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的口诀大概还是会有人记不住。地理老师在教室电脑上存着的小网站是否还是藏在某个角落。
思绪到这暂停了,我抬头看这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没有戴望舒笔下的丁香姑娘。隔着层层水帘,我看到深色的青苔托着滴滴雨水,灰色的苍穹与水帘融合成了虚无的雾白色。这浩大天地间的孤独仿佛在这一瞬间都涌向 了这狭小的雨巷,挤压得让我难以喘息。
这雨巷八米零三点七米,我与秦小姐的友谊正好维持了八年三个月零七天。
对我这种后知后觉的,慢热型的人,难得与人交心。但一旦交心,便认定这个人必将同自己一道走完之后的每一步。 没有任何人事可以阻挡。
然而年少疏狂,不识尘世纷扰,总是一厢情愿的以为所有事情会如愿以偿。以为要好的朋友便会白头厮守,以为喜欢的人会喜欢自己,以为自己想得到的总会如期而至。
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愿以偿,更多的是未曾料想。意外总是在意料之外悄然而至。
总是有一些现在看 来无足轻重的理由成为争吵的源头,总是心怀自尊不甘低头让步,却也不愿就此绝交。于是几次反复,终成陌路。
某一句没说妥当的话,一时的怄气,年轻时的无知与懵懂,不知这时间累积得来的情谊是多么不容易,有了裂痕的杯子,能用还是有裂痕,用力握,会碎,碎了,就真的碎了。
那时,傲气的自己以为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撑起整个宇宙。年少倔强,一句简单的“对不起”也吐不出口。于是,带着遗憾离开。
于是,安慰自己,那个人不是亲人,也不算爱人。于是,安慰自己,合则来,不合则去。
若要当作无事发生,也许并不困难。用现在的生活覆盖过去,也许并不困难一即使偶有记忆 上涌的片刻,也自认为心灵已经强大到压下所有的软弱。
只有内心的隐痛任性地拆穿这骗局一为什么越来越不愿主动接触陌生人,为什么总是在和旁人谈话时一-脸和善的笑容从没有半句异议,为什么明明自己的世界挂上“欢迎光临"的字样却又坚决不让他人进入某-个地方 。
这样的怪癖也许只源于某一次无意的习惯或约定,从此以后,这块地方即使
因为岁月龟裂风化,也不容外人进入。都说爱情是成长的催化剂,可很多时候,失去一个重要的朋友更容易让人一夜长大。
以为已经遗忘的,也总是在独处时悄然闪现。
生命原本如此苍白,如果连那些成全了自己的过去也忘记,便轻得无力承担生活的重量。
年少的倔强,总会让日后云淡风轻的某天的你泪流满面。
想起那天,十几岁的自己盯着简短的一封信,眼泪决堤般涌出。从此以后,类似的事物总是能轻易让自己失控。
那个人,不是亲人,不算爱人。那些形影不离的日子竟然就这样渗入了自己的生命和血液中,无法抽离。
无法遗忘,只好让故事停在那里。
把那两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留在那里,然后自己继续前行。继而告诉自己,至少那些日子,并不是一场光阴蹉跎。
人之所以孤独,终是因为自己亲手制造了孤独。当少时热情就这样强行冻结时更是如此。
从此所有烦恼,所有悲哀都与对方无关。
奇怪的是,纵使如今 再水火不容,为什么想起那些远去的日子,还能感到无穷无尽的温暖和力量。
还能让自己嗟叹唏嘘。
雨巷的雨渐停,那种无可名状的孤独在此刻忽然有种释然的感觉,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某处的秦小姐是否还好,是否也在回忆那个年少时候的对方。村上村树说过,“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哪里是不想与人敞开心扉,不过是那个她再也遇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