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我仍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但三十七岁的我,终于握住了她的手。
2020年9月5日 多云
整理书柜时抖落一张泛黄的毕业照。十七岁的我眼里充满忧郁,刘海被夏风掀起一角,像片固执的梧桐叶。原来那时我们都穿的很“土”,原来后排男生总爱用涂改液在课桌上画变形金刚——这些细节如同苔藓覆盖的石头,在二十年的雨季里悄然生长。突然想给这些苔藓晒晒太阳。
2020年9月12日 夜雨
台灯在玻璃窗上投出椭圆形的茧。写到"男生宿舍旁边的开水房"时,手指悬在键盘上微微发颤。保温杯碰撞的声响突然变得清晰,白炽灯管在潮湿空气里滋滋作响,十七岁少女提着淡绿色暖水瓶低头疾走的身影,穿过时光撞进我怀里。原来不是所有记忆都值得埋葬。
2020年9月18日 月圆
终于写下林小满的故事。那个总把糖块分成两半分给我的姑娘,现在是位大学老师了。我们曾在学校的合欢树下埋过许愿瓶,那时她对隔壁理科班班长的迷恋如燎原之火,课间,她拉着我在楼道里一次次“偶遇”;体育课,她佯装不经意地靠近他打球的场地;夜晚,她在宿舍的被窝里,借着微弱的应急灯灯光,悄悄地把他写进青春的日记本,和我分享那些对方毫不知晓的心动瞬间。在我眼中,那个男生不过是人群中普通的一员,没有出众的才华,也缺乏有趣的灵魂,不懂好友为何如此痴迷。可在好友的世界里,他是自带光芒的存在,他的每一个皱眉、每一次微笑,都被她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这段单恋无疾而终,就像大多数青春里的暗恋故事。今天我们聊起这段过往,她的眼神里满是释然。她笑着说早就释然了。当年那些以为的刻骨铭心,那些想象中的美好,其实不过是自己用幻想堆砌出的空中楼阁。那个被她神化的少年,只是青春的一场幻影,真正美好的,是那段单纯又炽热的少女时光 。
今夜月光漫过窗台时,突然闻见合欢花混着修正液的气息。
或许该托春风寄张明信片去。
2020年10月5日 晴
国庆小长假要结束了,马上又要回到他乡了。这些年的漂泊,早已将他乡当成了故乡,只是每次回家的时候才有机会抬头看月,月是故乡明,他乡再好,也没有我的月亮。
走在常林大街,忽然想去看看学校,合欢树早已被拔除,剩下光秃秃的水泥地面。小卖部老板娘还在卖三色冰淇淋,只是冰柜换成了智能显示屏。当年觉得永远找不到尽头的苍源河,如今十分钟便到了尽头。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冰淇淋时,忽然笑出声——十七岁觉得天崩地裂的月考失利,在三十七岁的人生坐标系里,不过是粒微尘。
2020年10月21日 星夜
写完小说最后结局时已近凌晨。窗外银杏叶正簌簌下落,像无数封迟到的信笺。
17岁那年的那个秋天,有位少年告诉我,银杏树又叫公孙树,60年才能结果,爷爷种下它,要等孙子辈才能吃上果子。我夸他知识面广,他不好意思的说因为他来自银杏之乡。多少年来那个白衫少年一直是我不敢提及的伤口,当年解不开的结,随着文档字数停在17236,恰是我们的故事结尾时。保存键按下的瞬间,听见时光深处传来锁扣弹开的轻响。原来治愈不是遗忘,是把那些不敢触碰的时光碎片,慢慢拼成透光的彩色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