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就看完了的剧，沉迷其中难以自拔。怎么形容呢，就跟小姑娘嗑韩剧欧巴一样，我嗑这种历史政治剧可以说非常直男了。一度和人聊天三句话不离大明，给身边几乎所有亲朋好友安利了这部豆瓣9.5分神剧。写这篇文章时候整理了一下素材，发现大概能整出十几页的笔记， 还不包括抄的台词。同时据说2月25号重庆卫视要重播了，这部被禁播了十年的，我心目中的国产电视剧登峰造极不可超越之神作第一名，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我真的 ⋯⋯真的⋯⋯希望迷妹小姑娘们可以教我一下你们见到爱豆出现在面前时是个什么心情，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这种心情。我大概就是那种同时出现十个你们的杨洋鹿晗王凯陈伟霆吴亦凡（还有谁我实在不知道了）在面前说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心情吧
大明王朝是部什么剧呢。在我看来与其说它是历史剧，不如说它是政治剧，更多的是在洞察人心人性，也因此我会对它这么感兴趣。它借了个历史的架框，构筑在明朝特定的时代背景下，但又决非现在某些台放映的那种穿越架空骗小孩的玩意。故事的主线之一是改稻为桑的国策，这件事在历史上并不存在，但故事逻辑非常合理清晰，浑然天成。每个人物的站位也恰如其分，事出有因，行事合理。主线之二则为大家耳熟能详的海瑞上书直谏，海瑞的清廉自古歌颂，作为“好官”的代表，这部剧重播的原因可能就是被上层理解为廉政反腐的旗帜。
但绝非如此。
编剧刘和平老师。不愧为学者型编剧，看了前十集，转为脑残粉，看完全剧，跪下唱征服。各方势力相互斡旋，各路角色粉墨登场。剧情平缓时是暗流涌动，线索齐备时是山雨欲来，矛盾集中步入高潮时，万箭具发，黑云压城。 情节铺陈张力之强，一触即溃。没什么真相，真相在黑与白间扭动徘徊；没什么好坏，好坏在清流和污流间摇摆不定。没有一个赢家，没有一方胜利。主线是反腐，但权力斗争穿插始终，政治思考贯穿全剧。没有什么华丽的布景装潢衣饰，它的风格，应了当下流行的“性冷淡”，全剧总共三个女人，出场时间不过两三集，感情戏零，后宫戏零，女人戏零，唯有君子之交的陌陌相惜情愫，算是唯一的温情牌。其生冷坚硬与我的直男风格相得益彰，一气呵成，过瘾。
大明朝到了嘉靖三十九年，严嵩徐阶两党把持朝野，贪墨横行，党羽密布。嘉靖一心玄修，挥霍无度，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国库亏空，百姓民不聊生，眼看王朝摇摇欲坠，严党想出了改稻为桑的方法。看似改插稻田为桑苗，织了丝绸卖到西域，可以卖更多的钱补国库亏空。实则迫使百姓兼并土地，变着法子的搜刮民财。收上来的钱财却又大半进了自己和皇帝的口袋。百姓当然不愿意，于是和朝廷有了矛盾，从这个小矛盾开始，逐渐引出了全剧若隐若现的几个大矛盾。
最显而易见的是民与君的矛盾。
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在海瑞的政治理念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君臣共治，以民为重”。凡是君臣共治以民为本，则天下太平；凡一君独治不顾民生，便哀世而亡。这有悖于帝制的根本理念。自古以来历史上的共治，不过是皇权一方呈弱势时不得以凸显出了臣子的作用。嘉靖的儿子上位后就是一个好例子。嘉靖用刘禹锡的诗给了回应“花红易衰是郎意，水流无限是侬愁”。王朝更迭，有哪一贤君能无一过错，流芳千古？有哪一帝王能长生不老，代代不灭？唯有人民。而人民是什么，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打不死的小强。能顾得上就管一管，顾不上就视为鱼肉。毁堤淹田死了多少人也都沦为一个抽象的数字，甚至还比不过国库空虚时帐目上的那个数字，无足挂齿，只顾了自己帝王的威名。放君父过错的截图
海瑞说不行。海瑞说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
统治的关键在于维稳，关注的是群体。因此即使民众反抗，只要没有危机到朝权安稳，统治者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于海瑞来说，关注的是个体，路有饿殍便是统治者的不仁。海瑞的身影摆的很正，皇上关于黄河长江的说法也并不全无道理。这里隐藏的是编剧的整体历史观，着眼全局。历朝历代，优秀的君主不会接连不断，甚至也不能一直延续，总要有不和谐的音符产生。看似影响进程，实则总体来看，历史的车轮碾压一切。 放长江黄河图
溯其根源则是家与国的矛盾。
这不是嘉靖一人的问题，也不是明朝一个朝代的问题。这是表面冰山一角下隐藏的那部分，是传统，是统治，也是整个封建体制。家国不分，视国为家，一人独治，予取予夺。置内阁如同仆人，授权柄与宦官，以家奴治天下。 但皇上是天下苍生的君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无不是的君父”。这话是太子对群臣所说，说时百般无奈。而海瑞，他妄图以一纸谏书为刀，劈开这座五行大山。大家都知道他是大明的宝刀，皇上也知道，但皇上只能让他生绣。他悍不畏死，在进谏时就备好棺材，棺材里端端正正的摆好朝服一套；他抛妻弃母，孤身寡人一个，愿以身殉道。但他葬不了自己，更葬不了这个传统。家国不分，纵使贤如徐高张，也避免不了国库亏空；皇权专制，即便能如高瞻远瞩，世事洞明，也挡不住国之哀势。 更何况，如果说1450年以前的封建落后思想导致了这种愚昧的笃信，那么令人惊奇的是，1450年后在政治经济文化已高度发达的当今，我们说出的话竟然与它惊人的相似。
太阳底下无新事。
延续了几千多年的传统啊，却试图以卵击石，试图螳臂当车。不只海瑞一人，全剧的基调，都是如此：心知肚明，但一略即过；胸怀四方，却遍布哀婉。
对于统治方法则是儒法两治的矛盾。
海瑞对大明律法的熟悉大概值得所有法学专业的同学学习，一本律法倒背如流，审案时所向披靡。当然这是电视剧的美化，但足可见其政治理想。行事原则是严格依据大明律法，即法家文化；行事动力是民心民意，即儒家文化；行事支柱是道德上的清白无暇，不现实；目标是乌托邦社会，当然更不可能。 儒学在明朝已近鼎盛，满口三纲五常，满嘴伦理道德的文武百官，个个深受程朱理学熏陶。如赵贞吉对谭纶所说“罢了官也好，回泰州研究我的心学去”。但官做大了便没有读书人，更没有退路。皇上想要儒法的协调融合，尤其在儒家道德文化的精心包裹下，再施以法律条文为辅。以道德人治约束上层，法律条文苛求下层。这样的环境下，再严明的法律条文也难免失其尖锐，日益钝化，和光为尘。海瑞想依据自身的原则、动力、支柱、目标改变这个矛盾，做出抵抗，不用说，肯定失败。因为他对抗的不是严党，不是污流，不是皇帝，是传统，依然是传统。
最后是清流与污流的矛盾。
大明王朝看似很像群戏，出场角色很多且个个不可缺少，都对剧情推动了一定作用。同时因为卡司阵容强大到惊天地泣鬼神，老戏骨无奈只得场场飚戏。
但其实角色塑造极其鲜明。严嵩的奸，严世蕃的狂，徐阶的忍，高拱的直，张居正的才，海瑞的正，吕芳的善，陈洪的狠，嘉靖的傲，赵贞吉的滑。。。剧里的一个比喻非常贴切，臣子们都是媳妇，上要安君，下要抚民，夹在中间，两头难，一个不小心，两头都得罪。更有尝到权力甜头者，欲壑难填，便是跌入无底洞。
严嵩严世蕃是为传统意义上的“污流”一派。他们权倾朝野，党翼遍布，上奢下贪，耗尽民财。四十岁的倪大红演八十岁的严嵩，老态龙钟，目光呆滞。但也就是这个大奸似忠的贪墨之臣，却在胡宗宪接连奔波几千里连夜赶路进京，皇帝只赐站饮一碗汤后，颤颤巍巍地摸摸这个头发已半百的学生的脑袋，说“先把旧菜热了，吃完再说别的”。严嵩说人心似水，水总是往低处流，人却总想往高处走。
高处没有头，胡宗宪知道。但任他世事人情洞明，也不得不周旋于两党之间。他是严阁老门下，他要保恩师。但他也是两浙巡抚，他要为民谋福。求仁不能，取义不得。他的忠是多层次的，并非单一的忠于严党或忠于皇上。胡部堂哪都好，就是看事太透，看透了还说不出，心里苦啊。
徐阶高拱张居正是传统意义上的“清流”，裕王爷一派。徐阶等了将近十年，才等到严嵩倒台，成功上位。有意思的却是，清流上台也并没有什么改观，国库依旧连年亏空，徐党举止无措，百姓也不见好过。似乎成了一个颇具讽刺意义的轮回。也许正应了郑泌昌（啊妹妹！）那句话“文官袍服上织的是禽，武官袍服上绣的是兽。穿了这身袍服，你我哪个不是衣冠禽兽。”
无论是清流污流，为官之道都首先是自保，于是他们花大量时间琢磨皇帝的心情，到底是白天的冬日，还是此刻的风雪。
嘉靖帝，作为玩弄权术的一把好手，25年不上朝，名为玄修，实则暗操独治。外用严徐两党互相牵制，内用宦官家奴维持平衡。朝廷内外，大事小情，心里明镜一样，却一言不发。除此之外，嘉靖在用人上面也造诣突出，严嵩一党尾大不掉，用来给自己挡风雨；陈洪狠戾无情，用来挡刀枪，什么脏水都泼他；大臣们是棋子，摆兵布阵，予取予夺，全在一手掌控之中。责任太重，摆脱不了时，就搬出古代标准流程：朝廷甩锅给天，天甩锅给儒生，儒生用天人感应甩锅给皇帝，皇帝下诏罪己，“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啥都没解决，但百姓也不生气。
对宦官群的刻画更是出神入化，吕芳杨金水承包了全剧的泪点，黄锦负责笑点，陈洪是怒点。全剧的开头，是一个雪夜，冯保因为僭主邀功被吕芳惩罚，吕芳安排他到裕王府作为自己的一条退路。纷乱的最后，也是一个雪天，似乎暗示了又一个轮回。吕芳再见到冯保，两人对拜，一个被送遣南京守陵，一个被赶去做扫地苦役。吕方说“你要忍，要忍到那一天。他们可以踩你踏你，出个邪火，可没人敢杀你。”
冯保忍到了。都是忍，徐阶虽是大忍 ，冯保的小忍却更见功力。
而这十几年的忍辱负重，也着实看的人心痛。上面的，如严徐二人，多少还带着点惺惺相惜，不会撕破脸面。但到了下面，小人物的恶却往往直接又赤裸，连表面的装装样子都懒得做。层层递推，到扫地仆时，这种恶便是人性的悲凉了。
最喜欢的，毫无疑问是沈一石。沈一石自己就是一个矛盾体，身为商人，他和重农抑商的社会有根本矛盾；身为雅人，他和自己的商人身份又有激烈矛盾；他想当嵇康不成，于是砍琴毁琴；他欣赏芸娘高翰文的才，却又百般刁难。他作践自己所爱之人，物，本身就是在作践自己。最为关键的是，看沈一石时我总在心颤，觉得他像极了身边的什么人，或者就是自己。学文的，从了商，心里有大悲怆，做事无所不用其极，内心却有一个乌托邦。
书生就是书生啊，书生总想进则理学，退则风月。书生虽然聪明过人，于度曲染墨不止擅长，而且酷爱，却也终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把吟风弄月的才具用到了程朱陆王身上，又会有什么好结果呢。
最后的最后，皇上和海瑞终于有了直接对峙和正面交锋，台词句句经典，演技飙到爆表。雷霆震怒时，粉饰太平瞬间不复存在。尤其祖孙三代在高堂之上端坐出一个“山”字，其画面堪称经典。
一个海瑞有什么用呢？没用。海瑞之于千年帝制，之于朝政大局，近乎星火之于山野，雨滴之于沙漠。但即便不能为大明朝之百姓普降甘霖，却也终在在万马齐喑的朝堂响了一记惊雷。
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 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
大明王朝在漫天飘忽大雪中开始，又在千万片雪花覆满皇城时结束。因果轮回，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天下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