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的夏天

种花草的路上充满了坎坷与快乐。

从去年开始说起吧——搬进新家的第一个春天,我踌躇满志、信誓旦旦的要把新家朝北的阳台打扮成花草成荫的小花园。

关于种花种草,我全无经验。妈妈很是喜欢花草,家里花草不断,可惜不知是技艺不佳,还是五行相克,总之家里买来的花大多只能绚烂一季,便尘归尘土归土了,甚至连一些传说中极好养活的文竹、芦荟也不幸遇难。以前我总是一边笑话妈妈一边唏嘘不已,估计在这方面我也没有遗传到什么好的基因。

当然,这不影响我无比高昂的热情。行动从采购开始,逛了几次花卉市场,加上万能的淘宝,我和老公采购来了土壤、花盆、一些苗和种子:

花盆——虽然店家一再的告诫我,花盆要大的、带孔的,植物才好养活。可是我都听不进去,为什么要大花盆呢?傻里傻气的,又不好摆放,我追求的是精致秀气的田园气息。为什么要带孔的呢?浇花的时候土和水会漏出来的,阳台脏兮兮多么不好打理。我一看到漂漂亮亮的小花盆就走不动路,采购回来的除了两个大的长型花盆之外,其它的基本是我的口味。看着这些小花盆,心情怎一个好字了得。

土壤——以前只觉得满地都是土,真到需要的时候,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弄得到种花的土壤。在路边挖?在小区的苗圃里挖?似乎都不大好,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罢了罢了还是买吧。于是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两麻袋土,费了好大劲才弄回了家,真不知道原来土壤还是这么珍贵的。买回家之后又来了个意外,买来的那些花盆看起来也没有多大,为什么装土的时候像个无底洞,两麻袋土,想要填满大大小小的花盆,居然还相差甚远。无奈,先这样吧,于是大花盆里花盆只装了半盆土。

苗和种子——种什么呢?这是个关键问题。我们的目标是:花草成荫的小花园。于是我们在淘宝上买了爬墙虎,收到发现原来一包细长的枯藤,店家说很好成活,我们把它种在最大的花盆里,贴在墙角放置,开始想象它们的枝枝蔓蔓慢慢生长,爬满一面墙壁是多么美好的样子。那些漂漂亮亮的小花盆,我分别种上了绿萝、铜钱草、芦荟、吊兰,还有些不知名但传说中好养活的植物。有些土培,有些水培,阳台和屋里都摆上,顿时有了绿意盎然的感觉。然后要种点花。阳台是朝北的,大多数花都喜欢阳光,种花可能不容易——不过我还是在心里忽略了这一点,真的那么需要阳光吗?即使不能直接晒着太阳,天还是亮的呀。还是从好养活的花种起吧,于是我撒下了牵牛花种,这可是我最期待的了。

我按照说明书写的步骤按部就班,撒种子,浇水,保持湿润。天气正逐渐热起来,大概很适合种子发芽。不负所望,两三天的功夫,花盆里冒出了好几个嫩嫩的芽,又过了两三天,每一株上慢慢舒展开了两片叶子。要间苗换盆了,我尽可能轻柔的把发出的嫩芽连根拔出来,估摸着间隔的距离,种到大花盆里。几天功夫,顶端长出了纤纤藤蔓,柔柔弱弱的探出,寻枝依凭。

阳台有半人高的围栏,这才是计划中让牵牛花攀爬缠绕的。可是花盆很深,由于当初土壤不够了,装的土壤只有半盆,距离盆沿还有一段距离,没有依靠的藤蔓要爬出来怕是不容易。怎么办呢?我拿出来一把筷子,一根一根插在嫩芽边上,等着牵牛花一点一点往上爬。长得可真快,牵牛花越爬越高了。又遇到一个问题——爬不上栏杆,大概是因为栏杆太粗了,而且是方形的栏杆柱子,不容易让藤蔓依附。于是我又想了个办法,拿来一卷透明胶,藤蔓长长一些,我就把藤蔓一圈一圈绕在栏杆上,中间用透明胶粘在栏杆上固定住。

写到这里我都开始惭愧自己可真不是个好园丁,只可怜了这些在我的“呵护”下的花花草草。但当时我还是兴高采烈的,觉得自己真有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往而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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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牛花一共种出了八株。看着牵牛花开始打花苞,绽放,开出了第一朵粉紫色喇叭状的小花,我高兴地手舞足蹈。记得小时候,牵牛花是随处可见的野花,上学路上见到了我总是喜欢摘几朵下来吮吸花蜜,那种清清淡淡的甘甜一直在我记忆里一个美好的角落。不过那天我可舍不得,我对着这朵娇嫩的小花看了又看,喜不自禁。

早晨起床,我都会迫不及待的奔向阳台,看看牵牛花是不是会给我新的惊喜。那一阵子,几乎每天都会开出三三两两的小花,最多的一天,开了四朵。牵牛花的花期只有一天,早上看到的花儿,等到晚上下班回来,大约已经凋谢了,又或者如果早上错过了,那花儿就这样默默绽放,默默凋零,无人欣赏。

炎热慢慢褪去。待到秋天,等我想要验收我那花草成荫的小花园时,很多的花花草草已经化为了一缕香魂。爬墙虎没有爬起来,花盆终是没办法满足爬墙虎生长的,根扎不下去,叶子越长越乱,却没有多少活力和生机。小花盆里的植物也常常是枯了再换,死亡原因不明,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连我最珍而重之的牵牛花,也在秋天逐渐枯萎,是因为浇水太多了?还是那一次错误的施肥?又或者,它只能开这样的一季。我不知道。但它亦为明年留下了春天的希望,牵牛花打了种子——只有一株打了4个小小的种子——放在手心里,这么轻,又那么重。

我默默地收拾整理我的阳台,心里如同这阳台一样荒芜。我开始明白理想和现实是有距离的,开始明白光有热情做不好什么事情,开始明白我辜负了很多娇柔的小生命。

冬去,春来。我想,大概今年,我可以做的更好一些。

我终于认识到了土壤的深厚,对于花花草草来说有多么重要。这是我以前听不进去的真理:大地为母,赋予万物生长的力量。

捧着去年的牵牛花种,感叹这亦是生命的延续,今年,还是从种牵牛花开始吧。

我开始重新考虑合适种牵牛花的地方。这时我留意到了窗口一个小小的露台花坛。每层住户有两个这样的花坛,这层其中的一个正好位于我的窗户下面,物业在这里种了几杆凤尾竹,却很少见人来打理,这层的两个花坛里的凤尾竹早已枯死,只留下一些枯黄的杆子,约有半人来高。——这或许是个好地方,一则是土壤一定比花盆深厚得多,二则是凤尾竹的杆子正好可以让牵牛花沿着向上攀爬。我又开始为我的好主意骄傲和庆幸了。

我买来了一包牵牛花的种子,和去年辛苦结出的4个种子一起,洒在了花坛里。似乎应该翻翻土。我翻过栏杆跳进了花坛里(难度和危险系数不高),面上覆盖了一层凤尾竹的枯叶,稍稍清理了一下,天哪,这土还真硬,看上去很贫瘠,我拿小铁锹戳了两下,居然连戳个坑都费劲,别说翻土了。不由得有点垂头丧气,看来牵牛花又要多灾多难了。心下安慰自己,牵牛花的生命力那么旺盛,应该能长出来的吧。翻不动土,只好为这片久久没有生机的土地多浇了些水,浸润透了,静候牵牛花发芽。

土层太硬,今年的牵牛花似乎多花了一些时间才慢慢的钻出来。我的种子撒的又多又豪放,每周浇两次水,预备让牵牛花呈放养状自行野蛮生长。终归是要感谢土层深厚的原因,牵牛花慢慢的在小花坛里越长越多,越长越快。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牵牛花沿着半人高的凤尾竹,渐渐爬到了顶端。不仅如此,因为浇水的缘故,凤尾竹也慢慢的活了过来,开始重新抽枝,长叶。小花坛还真变了个样子。

花坛依旧是朝北,而且位于拐角背阴处,能见到的阳光更少了。这使得牵牛花甚少开花,常常几天也只能看见两三朵花。我开始明白有些条件先天不足,后天是很难去弥补的。不过我已经很满足。即使它不那么好,也是我亲手种出来的,逐渐枝繁叶茂,爬到高处再无处可爬时,对着天空伸着柔弱的枝蔓,向更远更高处延伸,自有一番动人之处。

我暗自高兴这个小花坛被我打理的不错了,沾沾自喜的张望楼上楼下其他的露台花坛,本以为疏于管理,大多会像我原来的小花坛一样的荒芜,这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视线所及的有十个露台花坛,除了我们这层对面的一个之外,其他的都被打理的很好,凤尾竹长的有声有色。

我扶了扶额头,其实想想也是,凤尾竹原本是很好生长的,偶尔浇浇水就能自己长得很好。搬进来两年了,为什么我一直以为要等物业来打理?为什么看到这层楼对面的花坛荒着,我就好像有了理由一样不管它了?太过依赖于人,又选错了参照对象,结果竟然导致我错过了这唾手可得的美好。我感叹,自己好像个坐井观天的小青蛙,早就该向远处看看了。

改造小花坛的喜悦尚未退去,突然又来了措手不及的打击。前几天,周末正在屋里看电视,突然听到窗外花坛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难道吸引了什么小动物?打开窗帘一看,一个物业师傅正手持一把大剪刀一边拔一边剪。我惨叫一声,一手指着他哆哆嗦嗦的问:“你在干什么?!”师傅被我吓了一跳,知道了情况连不迭的道歉,还说奇怪为什么就这个花坛长出了牵牛花,现在这才知道是我种的。师傅拿着拔下来的枝叶赶紧溜走了,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会很快长出来的。我心疼的欲哭无泪,原本枝繁叶茂的牵牛花饱受摧残,被拔了大半。

当天,我又洒下了一些种子。我发现我爱上了这些牵牛花,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它们在我的窗口伸着枝丫,柔弱而坚强。它们可以在这样贫瘠的土地里扎根,向上,再向上,在不经意的瞬间,让我看到一种力量,带给我多少美好的期望。

我想,它们很快会重新长出来,郁郁葱葱的覆盖我的小花坛。

我想,即使它们今年秋天还会枯萎,明年,依旧会继续谱写生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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