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最亮的星

    老房子后院的柿子树历经二十几载,却依然高大。自打我有了记忆起,总是要仰着头才能看得见。绿色的叶子,密密麻麻的一片。每到秋天,看似不起眼的老树,却总是能结出一堆堆的硕果来。因为我是女孩,很少爬高上低,于是,够柿子的重任就交给了年长的哥哥。哥哥会拿个棍子,如同三国演义里的关公舞刀,三下五除二就打下了很多柿子。素秋时分,够下来的柿子还是硬邦邦的,并不能引起注意。待到放上了一段时间,果实就发生了华丽丽的蜕变。金灿灿的柿子如同被镀了一层黄金一般诱人。软软的,那个味道可叫一个香甜。我们这里的方言把这样的柿子叫作烘柿子。我想,应该是柿子像烘培过了一般,熟了,才有这叫法吧。到了秋 末,这黄金一般的柿子就不稀奇了。熟透了的柿子可能是在树上呆的厌了,愣是从树上落了下来。弄的"遍地黄金"。那时候年纪尚小,每逢夏季,姥爷都会站在破旧的板凳上修剪着柿子树叶。当时我不大能理解其中的奥妙。记得姥爷说:“叶子就如同头发,隔一段时间就该剪一剪,才能长得好。人也是一样,常常修炼自己,才能活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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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过十几个春秋,我长大了,姥爷岁数大了。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一边修剪枝叶,一边给我讲一些故事了。他的腿脚不那么利索了,做了股骨头手术。后来还得了脑梗塞,语言和行动更是有了障碍,只能生生的被困在那四间老房子里。老房子阴暗潮湿,几乎看不到光。他本就寡言,现在变得更加沉默。我几乎是在那个老房子里长大,从我出生到上大学之前。吃了十九年姥爷做的饭菜,那是一种深刻的习惯。习惯到了甚至我无法习惯母亲的饭菜。


    记忆中,姥爷的几道菜做的让我赞不绝口。红烧鲫鱼,红烧肉,小龙虾还有油煎豆腐。首当其冲的是那道红烧鲫鱼。犹记得,小时候我并不爱吃鱼,不过正是因为姥爷烧的鱼味道格外可口,色香味俱全,便就勉强着吃了。吃了那么些年,渐渐地爱上了吃鱼。爱吃各种鱼。姥爷病重前,曾给我做过最后的一道菜便是红烧鱼。那时候,他已经是行将就木了。许是为了用这道菜跟我告别。虽然最后一次,姥爷烧的鱼的味道不似从前般可口了,不过那道菜的咸度,口感,以及当时吃饭时候的场景,天气,在场的人我都能清楚的记得。后来,每当吃鱼时,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姥爷。想起他最后一次为我做鱼时的样子,也想起了他像个小孩子一般地问我好不好吃。那时,我会心一笑,肯定的告诉他,好吃。因为,那不是鱼,是姥爷浓浓的疼爱之情。不久后,姥爷就病重,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在我匆匆赶回来后的几天后,辞世。

    从一个活生生的七尺男儿,转眼变成了一堆灰烬,时至今日,我都格外心酸。他的影子化为了浓浓的黑烟。他临终前,我还在外地,匆匆赶回来一见后,他便不再清醒。清楚的记得,那晚风雨交加。虽然已是四月天,但是一瞬间,外面冷的刺骨。当我再见到他时,他已无法交流。呼吸困难和肺部感染已经让他日渐消瘦。他看到我来了,还是努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心里是欣慰的。或许他有千言万语,可是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从那次吃了那最后一道菜到他离开,他再也没有同我讲过一句话。幸好,最后一句话,我是肯定他的。从姥爷生病后,生活便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导致子女们护理更加艰难。久病床前无孝子,尽管如此,姥爷却很少听到埋怨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让我感觉到可怕。甚至毛骨悚然。医生说,这一夜,凶多吉少。县城的医疗水平有限,让我们做好准备。不过我们还是祈求了医生去救救这个生命,这个一辈子寡言却善良勤劳的老人。最后,医生答应我们,给姥爷上呼吸机做最后一搏。姥爷生前最疼爱我。他虽然话极少,所有的言语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温暖。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我毫无睡意。打开了一盏小灯,靠在床头,回想起了有关于姥爷,有关于那个老房子的太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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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四五岁的时候,姥爷教我骑单车。买来的童车通常是一辆车加两个小轮子,专门为初学者使用。那时候家里的小朋友有一辆好孩子的自行车大多是富裕家庭了。虽然我不出生在富裕家庭,不过爸爸还是攒钱为我买了一辆好孩子自行车。姥爷戴着老花镜,用了钳子还有螺丝一丝不苟地为我加上了那两只"小脚丫"。看着自己的新车,心里欢喜的很。总想出去练练手。可惜,我压根不会骑自行车。对骑车的恐惧感也油然而生。姥爷告诉我,骑车不用害怕。会骑车,整个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带着对自由自在远行的渴望,我接受了姥爷的建议,练习骑车。由于我的胆怯,刚开始,我一直不敢自己一个人骑。虽说是大夏天,天气热得很,姥爷会一直扶着我的车把,我骑到哪儿,姥爷就扶我到哪。姥爷的手很宽厚,常年的家务劳动,手显得有些粗糙。不过那时候,他的手没有褪皮,只是黝黑和粗糙。我那时候不懂事,只觉得姥爷扶着我,我便可以自在的骑车绕圈。一圈又一圈,我骑的顺畅了。可是完全没有顾及到,姥爷年纪大了,陪我绕那么多圈他累不累。姥爷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从小到大,几乎有求必应。即使他再累,他也不会责备我。所以我一直是在蜜罐里被姥爷宠大的小公主。后来,日子久了,我骑车的技术也有了丝丝的长进,也不需要姥爷再为我扶着把手了。可是每次去大院子里骑车溜达,总是希望姥爷在圆门儿那里等我。有时候姥爷就站在那儿等着我,一等就是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我每次经过他的身旁,他总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告诉我要小心。生怕我一下子摔倒。姥爷像是我的保护伞,只要他在看着我,我便能安心练习。就这样,在姥爷的陪伴下,我学会了骑车。一圈又一圈,在大院子里,乃至上马路,都不在话下。姥爷很欣慰,总夸我是个聪明的孩子。那辆童车一直陪伴我到小学三年级,后来我长大了,个子长高了,那辆车自然而然就派不上用场了。被搁置在了储藏室里。无人问津。

    我一天天的长大了,有段时间曾搬回了自己家里,跟着父母吃住。父母都很忙,有时候放学回家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饭菜。姥爷总在十一点半按时出现在我家楼下,做我喜欢吃的菜。我家住在四楼。每每姥爷到了楼下,会习惯性的摇他二八自行车的铃铛。为了吃姥爷的饭菜,我常趴在沙发上去等熟悉的车铃声。铃铛一响,不等姥爷在楼下叫我。我噌的一下便蹿下了楼,去拿那热腾腾的饭菜。就这样,姥爷为我送饭送菜送了一年多,风雨兼程。直到某个下雪的早晨,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原来是姥姥。拿起了电话,我泪流满面。姥姥告诉我,姥爷为了给我送饭,在雪地里跌了一跤。我愣了一下,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哽咽住了,说不出话来。母亲拿过了电话,赶忙问了情况后去姥爷家,把我留在了家里。我就来来回回在客厅踱步,心里的担心和愧疚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完全表达不出来。只能闷着,不吭声,等待着结果。跟如今二十三岁的我,守在重症监护室外,心情是相同的,可是表达方式和做法却截然不同。心里的恐惧,挣扎,内疚和无能为力,更与何人说?说了何人懂?那时候,担心姥爷倒下是因为,姥爷是我的保护伞,姥爷倒下了,我便失去了一个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我依偎着这棵大树成长,固然有太多舍不得。而如今,守在ICU门口的我,更多的是心疼,心疼那个行将就木,走路摇摇晃晃的,弯腰驼背的老头儿。他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还没来得及看到我工作,结婚,便要生生和我就此别过。我心疼着他的难受,然而十几年前和十几年后,我依然内疚,依然无能无力。时间在进化,而我在本质上仍然没有改变。仍旧是那个不能担起重任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不同的是,那个清晨,我挣扎后,等来的是无大碍的喜讯。而十几年后,听来的是病危的噩耗。 

    自那以后,姥爷的腿脚就越来越不便了。再也不能为我送饭。只是时常做了好饭菜,打电话邀请我去吃。由于学业很忙,我只能偶尔过去吃吃姥爷的饭,陪姥姥姥爷唠唠嗑。后来,我去姥爷家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我在H城上了大学,很少回家。偶尔回来,都会去姥爷家看看。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精气神也不似陪我骑车那会儿爽朗。有一次,我不请自来,去了老房子里。那是端午节,我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回来了。正值晌午,他们没有开灯,也没有关门。我推门走进了老房子里。只听见了一阵收音机的声音。看见姥爷一个人坐在里屋,听着收音机。外面的鹦鹉叽叽喳喳的叫着,混着收音机的声响,我不大能听清楚其他外界的声音。我和姥爷问了好。陷入了沉默。姥爷总是寡言,但是那次回去,我发现姥爷越发的寡言了。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摆弄他的收音机,似乎他只能从收音机里找到些许乐趣。后来,母亲告诉我,姥爷得了脑梗塞,语言方面有些障碍,吐字不清楚了,走路也会有些问题,所以他变的更加不爱说话也不爱动了。就整天呆坐在那间老房子里,除了日常的家务之外,姥爷基本不外出了。那次回去,他的目光显得有些呆滞。身子也显得有些笨拙。不过我知道,无论怎么说,我能回到家里,他心里还是欢喜的。从他的笑容便知晓,无需多言。我照例在姥爷家过了端午,回到了学校,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去姥爷家。随着年龄的增长,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琐碎事物占满了整个生活,有时想念了姥姥姥爷,也只是几通冷冰冰的电话。不过电话的那头,总是听到了他们的平安和姥姥的唠叨,我便安心。

    后来,临近毕业,毕业论文,找工作以及学校的各种事情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过完了春分,我给自己安排了一场遥远的旅行。我去了苏州,说走就走。漫长的旅途,坐在火车上,我开始想念家乡,想念姥爷,竟然在经过常州的时候,有了返回的念想。以前也很爱旅行,但是不像这次,这般忐忑不安。我想,既来之,则安之,好好为自己的心情放几天假何罪之有呢?于是我去了很多景点,像拙政园,狮子林。也去了车水马龙繁华的观前街去购物,去品尝各种各样的美食。最后,我去了平江路,邂逅了一口百年的老井。我想那口井一定是孤寂了很多年,在光阴里沉淀。我想,我的前世定是苏州的女子,因为这一切的景熟悉的如影随形。苏州很老,老得在我看来瘦骨都全出来了。仿佛长了青苔的宋词,在我的影像里吐着绿一般的苍老。我站在桥头,感受着习习微风,看着这小桥,流水。不禁让我想到了佳人,粉黛,甚至是《游园惊梦》的断壁残垣。孑然一身的时光美妙的,它既可以赋予你很多生命的体验,也带着你不停的回味你的曾经。时有女子站在船头,略施粉黛,用吴侬软语唱着昆曲儿,会时不时勾起一片儿时的回忆。像当时只道是寻常一般的苦涩和薄凉 。

  那天,从平江路回到住处已经是晚上了。拿起了刀削了苹果准备打发饥饿。或许是我太过留恋平江路上的那一曲儿,便心不在焉了,便不小心划破了手,不停的流血。那一晚,不知为何,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几分钟,手机响了。铃声那般急促。听了电话,那头是母亲。我本以为是打电话问我在深圳玩的好不好,结果却听来了姥爷病危的噩耗。当时,我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我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像一个孩子,肆无忌惮的哭着,全然不顾自己在地铁上。消息来得太突然,更何况,我身处他乡,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和无助感油然而生。 我已经悲伤到了可以旁若无人的流泪,对于他人的目光与指指点点,都无所顾忌了。泪眼朦胧,我轻轻点开了购票软件,费力的瞅着手机屏幕,心急如焚的刷票。上天垂怜,在一票难求的清明时分,我还是求得了一张高铁票。顾不上昂贵的票价,我定了第二天一早的高铁。出了地铁站,我哴哴呛呛地行走在了这个绵软的城市。起风了,远望去,还有零星的雾霾。同在路上走着的有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女子,有快步行走的打工族,也有和我一样远赴而来的游客。路过了很多个酒吧,那里歌舞升平,反而又增添了这个城市几许的孤寂。我长舒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继续向前走着。回到了住处,对面就是养育巷,推开窗即可闻得到满城风动的桂花香。收拾完了东西便躺在床上失眠。翻来覆去,怎么都难以入眠。我在脑海里播放着纪录片,回忆着往事,想着一千公里以外的,那个与病魔斗争的老人。清晨,是被养育巷里的吆喝声吵醒的,总觉得这里像个世外桃源。我踏上了归乡的火车,不似往常,那一日,毫无睡意。清明时节雨纷纷,那一路都是雨。天气阴沉沉的。我望见了许多的山和水,如泼墨的中国画一般迷人。那时候,自是无心赏风景的。只记得一路真的都是雨。归心似箭,时不时会连接起小时候的某一时间点的故事,断断续续,却时隐时现。这一路,走的如此漫长。漫长到,我以为我走过了整个冬天。南方的阴雨天格外阴郁,春日的雨水好像新鲜的眼泪。雨一下,人很快便苍老了。

    终于我还是回到了家乡。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狂风大作,冷的刺骨却让我留恋至今的城市。在这个世界上,我始终认为,没有一场雨是突然而至的,每一场雨,都有它的预兆。但我们依旧无法预测雨的落下,一如我们无法预测,雨的降临。我没有放下沉重的行李,立刻飞奔去了重症监护室。到了门口,我就被拦住了。护士说,我必须穿上专门的衣服和鞋套才能进去探视,因为这里的病人经不起任何一点细菌感染。那一刻,我心中对待姥爷的病情如同明镜一般清晰了。趁着换衣服的空隙,偷偷的抹了一把泪。我终究忍不住流泪。进入了重症监护室,姥爷已经呼吸困难了。医生说,姥爷的血压一直在下降,连呼吸也是微弱的。今晚家属便应该做好准备。只见姥爷一直在咳嗽,他吸不上气,从他的表情,我就明白他的难受。我低声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他抬头望见了我,已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样挣扎着,用力地点了点头。因为此时的他,呼吸微弱到了已然说不出话了。不过,母亲告诉我,姥爷说他一直在等我回来,今晚就算是走了,便也安心了。姥爷还为我留下了400块钱,那是他一辈子的私房钱。听了母亲的话,我的心脏如同崩裂开来,可我必须忍住眼泪,因为此时的姥爷更需要鼓励。我拉了拉姥爷的手,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拉着他,不动弹。后来,姥爷便昏迷了。在一番商议后,医生为姥爷上了呼吸机,姥爷暂且性命无忧,可是,他再也说不了话了。上了呼吸机后,姥爷基本都在睡眠状态。医生便让家属回去,待到特定时间段,才可以探视。我忽然意识到,生命竟是这般脆弱。脆弱到了,命是悬在线上的。稍不留意,线就会断裂。无论是不是在探视时间,我总是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呆呆的探着头 有时候会看看显示器上的数值,也会偶尔向护士打听一二。我每日都会去守望着他,矗立在那里。看着他躺在那里,插着呼吸机,均匀的呼吸,静静地睡着,我会安心许多。不过,一想到姥爷时日无多,我的眼泪又来了。就这样,一望就是一周。

    后来,医生说,镇定剂量要开始减少了。生与死就要看去掉呼吸机以后的情况了。但是从姥爷的身体情况来看,是场严峻的考验。某一日,我去探视。母亲随意的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谁知,一向沉睡的姥爷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四处寻我。我赶忙进去了。我站在他的床边望着他,给他按摩肢体,医生说,防止血栓。我尽量不去叫醒他,因为清醒的时候会因为插着呼吸机而痛感显著。不过姥爷还是醒了,他望见了我,缓缓的伸着胳膊,想要拉住我。他一直靠药物维持身体,并无力气。我拉着他的手,望着他。他的手,已经不似年少时扶车把那样,只是宽大和粗糙。而是充满了皱纹,好像一副干瘪了的皮囊。他的这双苍老的手,竟无意戳中了我的泪点。他冲我笑,咧开了嘴的笑。那天的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把他的轮廓照的那般清晰。我透过阳光,看到他瞳孔里的喜悦。甚至看到了年轻时候的他,一定是个青衫磊落,温润如玉,自在如风的少年。他笑的那般温暖,知足,像极了西游记里的太上老君。又像一个渴望新生的孩子。他多么努力的想要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可是他带着呼吸机,终究是说不了话。但我明白,他见了我,是激动的。我示意他休息,但是他的眼睛却跟着我的脚步不曾离开。一刻都不愿离开。我想,他一定是怕错过生命中有我的日子。生命,只争朝夕。他的眼里有泪,我记忆犹新。我的眼里也有泪,我也不曾忘记。他的手很凉,我一直在为他暖手。他的手时而会动弹,想要握住我,我一刻都没有松开。后来,探视时间结束,我不得不离开。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那般恋恋不舍。我回头冲他微笑,他也眯着眼对我笑,像个孩子,又试图想要拉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依恋这个世界还是对新世界的恐惧。但我不曾想到,这一眼,竟是诀别。

    姥爷是在转院的路上离开的。那天,我突然发高烧,为了不让细菌感染姥爷,我没有陪他一起转院。母亲一直在路上陪伴他,带着希望又带着不安。那天的我,状态差极了。我站在救护车外面,看着姥爷,我用力的喊了一声加油。他年事已高,我担心他听不见,特意喊了破声。他和那天探望他的时候一样,用力点了点头。我的心里,忐忑不安。却看见救护车的门瞬间关闭。一切都成了未知数。四十分钟后,我接到了电话,姥爷病逝。

  这个电话如同晴天霹雳。我曾料想过么一幕,可是这一天终到来时,还是如此的震惊和手足无措。四月十一日,亦是晴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我忽然想起了那天姥爷的笑容,温暖而幸福。这次,我没有哀嚎,而是默默的流泪。阳光正好,我想,姥爷此刻一定在通往极乐世界的路上。那里,没有病痛的折磨,没有人世间的无奈与心酸。三日后,姥爷入土为安。按照惯例,外姓女子是不能去祭拜的。而我破例送姥爷最后一程。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我一直为姥爷祭拜到了七七日。算是尽自己最后一点微薄的孝心。而我对亲情的认识也自那以后变得不同: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姥爷走后,每日便会来到他生前的住处,对着他的遗像为他燃一柱香,希望他寻得一个好去处。有时候会为姥姥做做家务,为他按摩腿脚,耐心的听着她絮叨我们子女的事。待我走后,姥姥便常坐在门口的长条凳上,一坐便是一天,茶饭不思。我明白,谁也替代不了她的春闺梦中人啊,而且这一梦便是六十二年。 母亲也曾想过把姥姥接过来与我们同住,她总是执拗地要守住那四间老屋,不愿离开半步。偶尔,我会躺在姥爷生前睡过的床上,去感受他的气息。我把姥爷的照片装在了我的钱夹里,不经意就会拿出来看几次,唤着他,感受他的温暖。

    姥爷走后,我便大病了一场。常在阴雨天,想起那二三伤心事。身子孱弱,面庞清瘦。后来,姥爷常入我梦。梦里的姥爷,容光焕发,虽是银发苍苍,却也温暖慈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皱纹,时而眯着眼睛笑。看得出,他在那里一切安好。某日,在梦中,仿佛一切回到了儿时,姥爷在梦中为我唱着那首摇篮曲,哄我入眠:“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飘呀飘呀,飘向西天。渡过那条银河水,走向云彩国;走过那个云彩国,再向哪儿去?在那远远的地方,闪着金光,晨星是灯塔,照呀照得亮。”

    怀缅过去,常陶醉,一半乐事,一半令人流泪。梦如人生,快乐永记取,悲苦深刻藏骨髓。如今,我常仰望星空,总是能望见一颗星,如此明亮,却又如影随形。我想,那一定是姥爷,化作了夜空中最亮的星,像灯塔一样,在远方,守护着我。也许,这便是生活,尝尽人间百态。方能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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