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拉扯子女的历程中,总是离不开烟锅和针线。
父亲的烟锅与母亲的针线,成了上辈人生活的一部分。
那时候农村人的生活总是紧紧巴巴,只能勉强填饱肚子。为了生活,父母忙碌的身影难以停歇,只有等到下雨天,等到严寒封冻才能消闲。在那艰难的日子里,农村人没有煤炭取暖,见不到煤炉,家家取暖用的是火盆。寒冬腊月,父亲戴一副水晶石眼镜,盘腿坐在热炕上。炕中央放一个中空的炕桌,内嵌一个脸盆子,盆子里装一盆灰,上面支撑一个土块,劈好的木柴和玉米芯竖立在土块旁,点燃后,火苗扑哧扑哧,浓烟熏得眼睛直流泪。父亲赶紧拿起一节烟筒,一头搭在土块上,一头从窗亮子眼里搭出窗外,浓烟便从烟筒吸出去。这种简易茶炉,熏得屋子里黑乎乎的,墙壁上贴的报纸也看不清字迹了,却烧得满屋子暖暖的。父亲就这样一边烤火,一边熬茶,一边抽着旱烟锅。
父亲的烟锅是随身物品,无论劳动还是走亲戚,不管农忙还是空闲,烟锅从不离身。父亲总是隔几个时辰抽一锅旱烟,然后磕掉烟灰,擦干净玛瑙烟嘴,绑紧烟袋……这些娴熟的动作,他每天都要重复好多遍。闲暇时,吸几口旱烟,很过瘾;辛苦时,歇缓一阵,吸几口旱烟,打打乏气,是为了借力。
父亲是解放前的老念书人,一到空闲,总有人找父亲拉闲。那时候农村人招待客人唯有旱烟,无论谁,来到家里卷一棒旱烟,津津有味地听父亲讲三国,讲历史,连公社来的工作组,也被父亲吸引,成了家里的常客。好客的母亲看到来了客人,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老早收拾饭菜。家常便饭拌上父亲的精彩故事,反倒成了一顿佳肴。
父亲的烟锅常常陪伴着母亲的针线。在空闲时间,母亲手中离不开针线。父亲坐在炕上翻一翻发黄的旧书,抽着旱烟锅,母亲便安详地坐在炕沿上做针线。
母亲的针线忙里偷闲。在没有电灯的年月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夜深人静时,我们都熟睡了,唯有母亲经常带夜做针线。半夜里一觉醒来,微弱的灯盏还亮着,母亲的身影映射在屋子里,好大好大……
我们兄妹五个,一家人的穿戴全靠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粗糙的手在寒冷的冬天满是皲口,疼痛难忍。晚上用一块生猪油在煤油灯上烧一烧,油滴趁热滴在皲口上润一润,皴口才不会继续干裂,第二天农活家务照常干,从不间断。
母亲心灵手巧,针线活儿缜密细致,附近小有名气。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兴起唱戏,母亲便亲手裁剪,带领村里的妇女们缝制戏衣。有了戏衣,每年正月里,大家聚在一起放开嗓门唱上几天秦腔,很过瘾,很开心。
在青黄不接的年月,唱戏穿的靴子,是母亲拿手的手工活儿。农闲时做几双靴子,三十里以外的秦腔爱好者也赶来买。那点微薄的收入,在最艰难的日子,贴补了一家人的生活。
如今父母走了,父亲的烟锅与母亲的针线已永远消逝,可是,烟锅与针线陪伴了我的童年,直到现在依然感觉那么亲切。那烟锅里冒出的一缕青烟,永远锁在了我的心田,那针线笼子里的一团针线,永远缝住了我对父母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