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凳子,这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真是应景,我竟是那女人屁股下的凳子。
我明明是人,怎么会是凳子?
当你听到那女人说她累了,这时站在一旁的我俯身跪下,两只胳膊做平板支撑的动作,为保证坐上面舒服,大腿不能垂直于地,膝盖要往前,大约靠肘部一拳的距离,才能保证背部水平,一点点歪斜,都不算是合格的凳子。
这个趴在地上当凳子的姿势我练习很久,是一位叫笔墨的哥哥教我的,他说只要学会这个姿势,我就有机会天天伺候那女人。
从那时开始我就发誓练好这个姿势,可他并没有告诉我,这个姿势是当那女人的凳子。
那女人叫阿兰,第一次遇见她,是在我家门前大街上,人声鼎沸,从远处传来一阵阵“女神”的呼喊声,我问笔墨兄那是谁,他说是国民女神阿兰。
就在这时,一辆轿车像轿子一样嘎油嘎油慢慢开过去,里面有位女子,撩起布帘,定睛看我,那一刻我竟然没有闪躲她的目光。
起哄的人跟上来,挡住我的视线,她将头探出,依然看着我,我踮起脚尖,让眼神越过嘈杂又跳跃的人群,与她的目光交融。
“凳子,她在看你诶!”
“这,这是什么感觉?”
我将笔墨兄的手放在胸脯上,咚咚咚咚的心声送走渐远的阿兰。
“你这是爱的感觉!”
“爱的感觉?”
“我第一次见到阿兰,和你一样!”
虽然只见一面,但我闭上眼就能看见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睁开眼却是美梦一场。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是什么,上学,上班,日复一日,到底为了什么?那一天我终于明白,我过去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后的阿兰,心里有追求,就觉得自己有价值。
笔墨兄说他会帮我,不过我要先学会趴在地上的奇怪姿势,姿势的关键在于保持背部水平。
我苦心修炼,只为再次遇见她时可以瞬间引起她的注意,为此,我特意买一块镜子,调整自己的姿势,想要让自己的后背与地面成水平状态,需要把膝盖放在胳膊肘后一拳的位置。
姿势日渐熟练,我甚至可以在石头上,台阶上都可以保证背部水平。
后来笔墨兄把我带到一个医院,据说只要通过体检就可以轻松靠近阿兰,为了女神,我并没有在意那些奇怪的叔叔拿着奇怪的工具,在我一丝不挂的身体上,做着奇怪动作。
一觉醒来,检查通过。
终于,日思夜想的这一天,来了。
笔墨兄帮我把她约到一家豪华的餐馆,并给我梳妆打扮一番,穿上复古的驼色长袍。
阿兰坐在靠窗位置,右手托腮,往外眺望。
走进时,闻到一股香气,透过鼻孔蔓延到我全身,似乎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闻得到,并努力释放着荷尔蒙,事后笔墨兄告诉我,那是兰花的香味,阿兰家的院子里种满了兰花。
我迟到了,这让我有些难过,我不应该让女孩子等我的,我什么都没说俯身趴在地上,做那个练习很久的姿势。
“凳子!”
“是我!”
这是我第一次以这个姿势说话,竟然声音有点尖,少了些之前雄性的低音,我有些意外,不过阿兰的反应却让我平静下来。
“你好幽默,我是说你表演的是个凳子。”
“我也叫凳子。”
“快起来吧,地上凉,以后我就叫你小凳子好了!”
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个小字,竟然感觉听起来特别可爱,像是爱称,有种甜甜的感觉。
她扶起我,并让我坐在她面前,一起进餐。
那天吃的什么,我忘记了,只记得她拿勺子时,翘起的小拇指,长长的指甲上镶着闪闪发光的钻石,每每想起,我都会学着她的样子,翘起小拇指,就好像看见她的手。
我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我请笔墨兄下馆子,感谢他教我绝活,帮我引线,笔墨兄说这一切才是刚刚开始,以后的关系还要我自己来维系,女人是善变的。
事实上,阿兰并不善变,她对每件事都很执着,做什么都会坚持到底。
开始阿兰并不接受我的礼物,连吃饭都要分开算账,我反而觉得这是一种该有的平等关系,慢慢的我似乎沉沦在她的人格魅力上。
第二次约会,是和阿兰去爬山。
爬到山顶时太阳很大,我伸出袖子,慢慢靠近她额头上的汗水,她微微低头,脸蛋泛红,袖子吸去汗水那一刻,我心里开始庆祝,原来爱情如此简单。
“这座山好高啊!你看,我们每天生活的地方,变得那么小!”阿兰指着山下一览无余的城市。
“是啊,如果我们飞到天空,会不会变得更小?”
“我们下去飞一次好不好?”
她竟然约我去飞行,我心里有种抑制不住的喜悦。
“好啊!你累不累?”
“累!”
我亮出自己的绝活姿势,趴在地上,调好膝盖的距离,后背一定是水平的。
“你在干什么?”
“来呀!我是小凳子!”
阿兰笑得十分开心,就像她身后的太阳,光芒万丈,然后轻轻坐在我背上。
“那我就试试啦,小凳子!”
不知是她不忍心坐下,还是她本身就很轻,我竟然撑得十分稳当,这姿势很神奇,让我们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我重不?”阿兰问我。
“一点也不重!”
“我怎么听你的声音都颤抖了?说实话!”
“说实话,真的不重!”
事后阿兰说,那天她听到我的上下牙在打架,我竟然没有听到,她说她不想坐在我身上,如果她是一座大山,会成为我的负担,我说不,我会驮着你飞起来。
爬山让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我嗓音在做凳子姿势时,低音会消失不见,难道是我趴太低的原因?我始终找不到答案,后来,低音偶尔也会在我站着说话时,消失不见,原因不明。
我开始筹划带阿兰飞行的计划,我希望没有任何束缚,蓝天白云都触手可及,低头便可俯视大地,我会在天上向她表露心声,让她知道,我是那个说到做到,永远保护她的男人。
最终我选定热气球之旅。
这计划我并没有告诉阿兰,我想一切都准备好时,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热气球的费用超出我的想象,我所有积蓄加在一起也不足飞一次的一成,思前想后我觉得这不是钱可以衡量的,这是梦想,是追求,是下辈子的幸福,所以我找到笔墨兄。
“你这么做不值得!”
“没有什么不值得!”
“如果不成功,这一切都白搭了!”
“我有八成把握!”
“那如果我告诉你真相,阿兰那天是在看我呢?”
“那又怎样?”
我不觉得那是真相,因为那天我感受到她的目光,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听到的,我看得出来阿兰喜欢我,管她那天看的是谁,我都喜欢阿兰,也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笔墨兄给我一笔钱,刚好凑够一次热气球,他说不用还,我说必须还,他祝我凯旋归来。
预订热气球,交定金,拿票,这一切都十分顺利,就像我和阿兰的进展一样水到渠成。
当我走入热气球场地时,有一对甜蜜情侣刚刚走下,男士先走到地上,然后很绅士的微屈左膝,伸出右手,女士很自然地将左手搭在他手上,右手拖着裙子,小心翼翼,缓慢走下。
我学着那位男士伸出手,想象着阿兰将手放在上面,看着我眼睛,满眼信任,她没有向下看,就算下面是万丈深渊,她一定相信我不会让她掉下去。
就在这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让我荷尔蒙极速上升,我抬起头,从热气球下来的女士刚刚从我面前走过。
竟是阿兰!
我怀疑眼睛在骗我,于是眨眼,揉眼,努力睁眼,但事实没有改变,那就是阿兰,我没认错。
那男的牵着她的手,有说有笑,四目传情,让我感到一瓶老醋碎在我面前。
不,那股酸劲顿时变成愤怒。
他算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牵阿兰的手?我仅仅是让她坐到背上,这不公平!
跟着他们,闻着阿兰的香气,那男的把她送回家,却在下个路口被我挡住去路。
“你是谁?”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我是小凳子,你呢?说吧!”
“咱俩名字很像啊,我叫小桌子。”
“你跟阿兰什么关系?”
“我想起来了,莫非你是那个新来的工具人,小凳子?”
“工具人?”
小桌子告诉我,我们都是工具人。
工具人,就是一群帮阿兰做事,表面上和阿兰的关系很好,对于她来说只是工具,没有感情可言,更不会动情,也不会有结果的一群人。
我不信,小桌子说他曾经和我一样,跟一个叫笔墨的人,学习弓下腰双手扶在膝盖,将后背调至水平的姿势,看上去像个桌子,这样就能靠近阿兰。
像我们这样的工具人有很多,给她做饭的,买东西的,开车的,收拾屋子的,带她游玩的,送东西,取东西,只要她想做的事,包括上厕所,都有工具人帮她完成,甚至换衣服,进行房事都有专门的工具人。
当然还有当桌子和当凳子的我们俩,然而我们对于她来说,就只是桌子和凳子,偶尔用一下,不好用,还不如她家中的桌子和凳子,比起工具这俩字,玩具似乎更贴切。
他也因为喜欢阿兰曾放弃过一切,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我们都只是一个她没有任何感情付出的工具。
没有感情,那为什么还要加个人字?难道是为了区别传统的工具?
“那你为什么还会去甘心当工具?”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喜欢她,当她的工具能靠近她,我心甘情愿,难道这也有错吗?”
“那你的尊严呢?”
“工具,有什么尊严?”
小桌子的话我竟无言以对。
“没有尊严,工具只有价值,你就是个凳子,我就是个桌子,如果有一天我们连价值都没有了,就变成了废物。”
“你别放弃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至少我们不能心里输给自己!”
“放弃吧,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
“就算她有一天打算翻牌你我,我们都无法满足她。”
“我怎么听不懂……”
“有一天你会懂的。”
“可是这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要怨,就怨我们生的不公。”
看着小桌子眼角的泪光,低头远去的背影,我竟然有种怜悯之心,他已放弃,而我是不会被这个世界打败的,即使是个工具人,我也要做个和阿兰天长地久的工具人。
不,我的尊严呢?我怎能就这么原谅阿兰?欺骗我,对我们的感情如此不专一,还把我当成她的工具!
我气冲冲的跑到阿兰家,她正在喝茶。
“阿兰,我是个工具人吗?”
我不知为何加上这个人字,难道还期待她把我当做人看?
“你说话呀!”
阿兰无动于衷,我把已经攥成湿纸团的热气球票,摔到她脸上。
这时笔墨兄从她背后的门里探出头来,他怎么会在阿兰家里?笔墨兄没有说话,焦灼的表情,手比划着示意我赶紧离开。
阿兰端起茶碗吹一吹,抿一口,又放回桌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你倒是说话呀,把我当什么了!”
我怒了,掐住她的脖子逼问,就在此时,我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两名壮汉架起。
阿兰清清嗓子说:
“笔墨!”
“奴才在!”
笔墨兄从侧门走进来,穿着和我一样的驼色长跑,哈腰,双手抬起作揖,毕恭毕敬的站在阿兰右侧。
“把凳子拖出去斩了!”
“喳!”
“还有!”
笔墨兄刚站直,又哈腰站好,等着阿兰发话。
“满门抄斩!”
“喳!”
笔墨兄一挥手,壮汉把我拖走,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路过院子时,我注意到,这里根本没有兰花。
两名壮汉把我脖子按在一块木头的凹槽里,慢慢摇起悬在头上的闸刀,我已经感受到它落下时,脖子上瞬间传来的凉意。
“笔墨兄,你怎么……”
“我没办法救你,我也是工具人。”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你惹怒了兰贵人!”
“兰贵人?你是说阿兰吗?”
这时站在一旁的壮汉不耐烦了,发着牢骚:
“一个小太监,话怎么那么多,闭嘴吧你!”
他一松手,只见闸刀落下。
卒。
(注:慈禧太后刚入宫时,咸丰赐名兰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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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不好,还请多多指教。
我是,刘晓晓,在我的世界,希望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