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tle Something

/李雪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他总是坐在我的身后,小学是这样,初中也是,高中倒是同校不同班,不过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调到我所在的班级上,冤魂不散般地坐在我的身后。

他的名字叫做林悦,我家和另外三家邻居的房子成田字形座立,他家跟我家是对角关系,加上年纪相当,不知不觉中我们总会见面,例如街道体检、上小学、中考后的学位分配。久而久之,我们两人也没有多余的意外了。因为他一直坐在我的身后,所以拥有了我给别人取的第一个外号:后备,所谓的备胎,他也笑着打趣说:“如果到了三十岁,我未娶,你又未嫁,那时候我就带你去全市最大的酒楼里吃云吞面。”

这种状况持续到高中毕业,各自前往不同城市上大学的我们俩,在告别转身前往车站的那一刻,我哭了,蹲在地上,周围是匆忙的人群,回头看去,他已经走向了很远的地方,就连身影也找不到。事后,我回想,自己为什么会流下眼泪?虽然那一年里,我们电话联系从未中断过,但我不认为这是恋爱,更不是恋人的关系。

直到第二年,他告诉我,交上了女朋友。

那一天晚上,在宿舍的床上,我辗转不能入睡,困意十足,睁着赤红的双眼,直直地盯住天花板上的画报,蓝色的背景、白色的画物,像是在海底,像是在天空之上。脑袋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扰乱我、缠绕我。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可眼花缭乱的情绪,却令我忘记了它原本是个什么。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从开始一个星期十几个电话,变成了几个、一两个、一个月一个,最后甚至没有。我莫名其妙地感到生气,不为什么,就是讨厌这个人了,不想见到他。那几年里,连过年我都拿借口不回家,他大概也清楚知道是怎么回事,再没有见过面、再没有打过一次电话。

毕业后,兴趣使然下,我成为了一名会计,在不断和数字的周旋中,我似乎找到了一丝可以依赖的东西。在工作里,我是朝九晚五再加班的积极分子;在生活上,我租住在一所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头,每天快餐、外卖。我有想过,我们迟早是会见面的,可却没成想是这样子的。

天气预报说,会有暴风雨,而且风力更是会高达十二级,简单的说,就是台风咯。

我在公司里加班,抬头是一盏发黄的白色水银灯,低头是一堆找不到头绪的文件,手上是用来画记号的笔,脸上是令我疲劳的眼镜。突然,一阵强风吹入,声音“呜呜”的响,小香桌面的A4纸被吹散在整个办公室里,我转过身来,准备蹲下去捡,这时候电话就响了。是我桌子上的座机,分线4号。

“你不会还在公司里头吧?”

是那个姓李的女人,常年叱咤在我的头上,是我直属上司,显然这通电话打来,不是幸灾乐祸,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对,我还有点…”

我的话没有说完,她就抢先说:“台风都要到,你赶紧回家,现在。记得要把门锁好…”

那个“好”字还没讲完呢,外面的雨水扑通地下起来了,而且是漂泊大雨,没有一两个晚上是不会停下来的那种。

将话筒放回座机上,再关上窗户,透着朦胧的玻璃窗,可见,今天我是回不了家了,想着那三十多平米的小房间,洗衣做饭,看电视我还得坐在床上,反倒是在这广大的办公室里,有免费的热水,还有小香抽屉里头的方便面,我是比较乐意呆在这儿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宁愿回到那个小房间里,起码它能让我感到舒适,而不是压力。

关上灯,检查所有电源,最后锁上大门。在走廊的尽头,我意外地发现,电梯停了、不动了,什么意思?简单的来说,就是显示楼层的屏幕不亮了。十九楼,难不成要一级一级楼梯走下去?生理的第一反应是给管理处打电话。

响了很久,没有人接。我走去走廊的另一个尽头,推开一扇褐色的门,出现在眼前的是许久没有清洁的消防通道,数不清的蜘蛛网,生锈脱漆的扶手,我战战兢兢地向下走去,高跟鞋的细跟一晃一晃发出“哆,哆,哆”的响声,下意识地往上头看,我猜整个通道里,听这声音都是清清楚楚的。

好不容易来到一楼大堂,结果大门紧闭,论我用多大的力气,它依然是纹丝不动。旁边的管理处一个人没有,该不会是放假全回家了吧?安保不是全年无休的吗?

这个疑问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现在首要的是离开这栋大厦。我记得除了这扇正门以外,还有一个地方是可以离开的。

商业大楼和后面的居民楼是有一个公用的小花园,在那附近有处小通道,接着往左边走去,穿过一道昏暗的走廊,来到侧门的位置,再往前,总算是看见外头的世界了。

人很多,几乎全挤在侧门,雨也是不小,随着风力不断地飘入侧门里头。大家应该都是暂时无法回家的人,不管怎么说,这广大的街道上别说是人,就连车,也没多看见一辆,毕竟是暴风雨,还得给它些面子。

“李雪!”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出我的名字,他看见我了,我没有注意他,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唯独只有他,十年不变地带着微笑、用爽朗的声音叫出我的名字。是林悦,他一点都没有变。

可是,为什么我不敢直视他了呢?

“好久不见。”我低下头,露出的是尴尬笑容,这四个字,也是想了很久才挤出来的招呼语,比较符合此时此景吧。

他深呼吸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是在叹气,是因为看见了我?是因为不好意思不跟我打招呼?他其实是不想跟我打招呼的吧?还是说,根本就不管我的事,只是担心台风而已。

一瞬间,我好想逃走,冲进暴风雨中,管个三七二十一,全身湿透也好、被风吹走也好、明天发高烧下不了床也好,要我留下面对着他的脸,面对着后悔、惭愧,还有尴尬,我宁愿要这三个选项。

我没有逃走,显然的结果。我有多久没有和他联系了?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他说,我有一大堆烦恼的事情都为他留着呢,我为什么要逃走,即使是难受,我也要再和他说上几句话。

没错,此时此刻我必须承认一个事实——我喜欢他,可能从很久之前就是,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他交女朋友之后的妒忌心作怪。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没有办法让我挣脱现在的困境。我想逃,又想和他再说几句话,心里面的矛盾,像是什么东西一般,一直在敲打着我。

“是啊,好久不见了,你一点都没有改变。”

刚刚,我看见他的时候,是这么想着他的,现在他说,我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确,我的头发、我的眼镜、我戴在左手上的银色手链,有两三年了,我的造型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和三年前的集体照上的形象一模一样,唯独不同,我憔悴了许多。

“我不过是…”

我的话没有说完,后面的人挤前来,从我们两人中间穿过,是有人来接了,车子靠近着人行道,那人双手护头,一路跑去。很快,躲雨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开,剩下是零零碎碎的几个人,其中就有包括,我和林悦。雨势离奇的转小,他有伞,可是却没有走。

我觉得他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雨好像快停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台风的雨,怎么可能会停?他不会是想找个借口送我回去吧?那么我接下来的这句话,可算是打住了。

“我已经不是住在中庭了,回去的路不一样。”我指着他的雨伞,接着说:“你有伞,先回去走吧,我在等等。”

“是么?那伞给你,我回去了。”

雨伞硬是塞在我的手里,看着他冒着小雨一路跑去的背影,脑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腾,令我突然想大声地叫他回来,但是,最终呆住了。如果这算是后悔的话,从前的又算是什么?退回的数年前,我是个死脑筋,那么即使是现在,我依然是个死脑筋,主动地叫他回来,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作者:刘月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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