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小平,是在一家我常去的快餐店。
正排队买单,听见前面的大姐喊,诶呀,你怎么这么笨,我车还停在外面,要被贴了。我循声看过去,原来是收银小妹打错了单,不知道怎么退,耽误了时间。小妹一边点击着屏幕,一边说,对不起,我是新来的,收银姐姐上厕所去了,马上就回来了。大姐一边看看外面,一边又大喊,唉呀,你怎么这么笨啊,就没有一个会的人吗?让一个新来的在这买单。小妹涨红了脸,眼里好像要溢出泪来。
我正巧排在这大姐后头,听不过这些话,有点刺耳,压了压气,和大姐说,再等一会吧,收银马上就回来了,我帮你看着外面,有人要来贴了我告诉你。大姐扭头看我,看见其他人也都在看她,就没再说话。收银果然很快回来了,解了围。
小妹在一旁看完操作,就退到打包处打包。轮到我打包时,看到小妹依旧涨红着脸。小妹问我,要放勺子吗?声音很轻。我说,谢谢,不用了。顿了顿,又对小妹说,都是出来打工的,都不容易,刚才那个人很没有礼貌,不要太往心里去。小妹终于抬起了头,说,刚才谢谢你。说完又继续低头打包。
忘了曾在哪本书上看过,事不干己休多管,我想,这社会,不管闲事的人已经够多了,就装作年少不更“事”吧,多说了几句,不想让这寒冬,寒了心。出了快餐店的门,突然又想起了年少兼职打工,受人为难欺凌时,那个帮过我的人—我现在的老友。
以后每次去那家快餐店,轮到买单时,小妹都会对我笑笑。再后来去,发现小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笑容也多了许多。再后来遇见我时,总喜欢聊上几句,一来二去相熟起来,她说我叫她小平就好。
小平跟我说,我还有一个月就成年啦,就可以去上海啦。我问去上海做什么,她说卖水果,是全国连锁的,升职很快,做了店长后工资很高的,可是要化妆,我不会。
小平请我吃饭,说订了票,明天要去上海。那天,第一次看见小平穿了高跟鞋,我取出一盒粉底,对小平说,以后化妆用这个,圣罗兰的,很贵的哦,可要好好学化妆,打扮得美美的,自信一点。小平不肯收,我说我不用这个,抹了过敏,买了没用。小平接过去,又扑闪着小眼睛问我,怎么化。我大笑,抹匀就好。
小平似乎想到了什么,掏出来一块白石子送我,说是今天在路边捡的,会带来好运。我哭笑不得,仔细放好,她开玩笑说是玉石,又惹得我大笑起来。我收起了笑,掏出一张借书证,对小平说,这是我在上海时的借书证,上海图书馆的,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书,趁年轻多学点东西。小平接过借书证,正面方面反复看,说,我喜欢看小说,哈哈。我也笑了,对她说,看小说也是看书,也很好啊,哈哈。
我让小平早点回去收拾东西,小平像孩子似的挽着我,说舍不得我。我说等下次再到上海,你带我玩。小平就又开心起来,问我上海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我看着她,她的眼眸很干净,像苍山的雪,也很明亮,像洱海的月,我不忍心告诉她我在上海工作时的疲惫,就把上海的美食美景向她说了遍。说得她很欢喜,憧憬着早些到上海。
道了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就像看年少时的自己,小小的身躯在这大社会中莽莽撞撞,带着新奇,带着稚嫩,也带着倔强,面对为难时也仍然会像个小太阳,带着温暖灿烂的笑。
我依旧每日去那家快餐店吃饭,结账时,抬头看不见那熟悉的微笑,才又发觉,小平离开已经一星期了。打开快餐店的门,寒风裹挟着细雨袭来,上海也很冷了吧。
我比小平长七岁,和小平一样,好像除了一腔孤勇,没名没利,一无所有。唯一的财产,想来想去,大概只有微信号、公众号,哈哈。公众号还从未公开宣传过,因为初心本来就不是求关注求认同,只是作为生活的记录、情绪的出口,有点寡淡,但自己却喜欢反复看,里面没有华丽的词藻和明丽的图片,只记了些普普通通的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和简简单单的心。我想这应该是我以后能留下的、唯一的、也是最珍视的礼物吧。
朋友曾说,难怪你没内涵。我知道他是开玩笑,就回他,和你一样。他说,我的内涵超乎你想象。我回他说,像一句广告词。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有多少人渴望成为一个有内涵的人,或是想找一个有内涵的人作为伴侣。而我,和奶奶哥哥长于山野,和朋友同学混于南北,带点文气,带点豪气,也带些痞气,只想当个“底层”俗人,洁身自好,又“贪财好色”,偶尔一身正气,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