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母亲的最爱
楚风乡韵/文
年近八旬的母亲肯定是喜欢花的,年轻时肯定也喜欢象征美丽、爱情的玫瑰花!这个“武断”的结论,缘自于我对母亲目前居住的老屋小院一年四季都花香四溢的判断。
不大的小院里,种有蔷薇花、指甲花、一串红、夜来香、龙爪花、紫薇、菊花、荷花……等十多种木本草本的花卉。尤其是院中的一缸莲花,更是让人对母亲“刮目相看”。老人家利用一口废弃的大水缸,装上土,灌上水,找别人要来几段“藕尖”植入缸中。不久,小荷就露出了尖尖角!
虽然母亲没有古人那般“独爱莲”,但我还是从中悟出了母亲“出淤泥而不染,濯青涟而不妖”的高洁品质和良苦用心!老人家缸里种莲,会不会是在暗示她的子女们要老实做人、正直做事呢?我想,应该是!
曾读过几年私塾的母亲,虽然晚年在小院里种上了多种花草,但我觉得母亲一生最爱的,还是那田野里经过她那双由细嫩到粗糙的双手侍弄出来的雪白雪白的棉花、金灿灿的油菜花、清香扑鼻的蚕豆花……
我的老家是江汉平原汉江东岸的一个村子,土壤为“油沙土”(沙壤,指土壤颗粒组成中黏粒、粉粒、砂粒含量适中的土壤),最适合于种植棉花。年轻时,母亲由于“手快”,采摘的棉花总会比女伴们的数量多且干净,因而被人们誉为“棉花姑娘”“摘棉能手”。
分田到户后,父母仍然种植有八亩田的“麦茬棉”即小麦行里套种棉花。泡土、制钵、点种、盖籽、覆膜,通风、整田、移栽、定苗、追肥、打药、整枝,揪花、摘花、分拣、晾晒、装包、销售……从年前到年后,从点籽到收花,多少个环节,多少道工序,多少个夜晚,多少滴汗水,若“不亲尝,难知梨子味道;不亲历,怎知个中甘苦”。据说大锅饭时,还有“一道工序六道活”之说,就是因为棉产区种棉如此繁琐而繁重,“山里妹”而不嫁“河里郞”(山指附近的丘陵地区,河则指平原湖区)。
种植棉花要说最苦最累的时候是在初冬时节。记得有一次天刚亮,母亲将我从梦中叫醒,要我和她一起去田里“揪”棉花。由于白天还要做其他的事情,棉农们大都趁晨露未干时,将棉花带壳一起揪回,这样容易采摘分拣,棉花不会沾上细碎的棉叶,皮棉中的杂质就少,可以卖出好价钱。
进入田间前,每人的胸部以下都会护上一块塑料布,一般左臂上挎一个竹篮,双手戴上棉纱手套或帆布手套,但由于早晨的气温很低,加之露水较大,很快衣服手套就全湿了,冻得手红红的、木木的,一碰棉花壳子就生疼。
等到太阳升到一杆子高时,湿润的棉花叶子也就变得酥脆了,我才和母亲背着一“大背笼”带壳的棉花回家吃早饭。如果家里有老人做饭,回去还可以及时吃上早饭,否则还要饿着肚子自己做。幸好那几年,祖母健在,每天为我们准备好了早饭。
早晨揪花,晚上摘花,白天晒花,傍晚分拣装包……就这样,日复一日,简单重复。做了一次的我就感到既冷又累,而母亲这么多年为了子女,该付出了多少辛劳。据母亲讲,虽然很累,但当看到场子里太阳下雪白刺眼的棉花时,她的心里就会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就这样,父母靠种棉花,使一个“家大口阔”的家庭逐步走出了窘境,也就是父母辛勤劳作,靠着十多亩耕地供我们上学念书、将我们兄妹四人拉扯成人。
大前年,听说女儿要结婚了,已经不种植棉花的母亲,硬是出高价从别人手中买了二十斤“一级棉”给女儿做“嫁妆”。母亲说,她是“一瓣一瓣从人家的花堆里挑选出来的”。是啊,这两床软软的棉絮浸润着母亲对孙女厚重而绵长的爱。
后来,由于种植棉花劳动强度大,时间周期长,加之市场的原因,父母就不再种植“麦茬棉”而改种油菜和黄豆了。
时光如梭。转眼我们兄妹都参加了工作、成了家,无情的岁月也将年轻要强的母亲变成了一位力不从心的老人了。前几年,母亲在我们的一再劝说下,才依依不舍地将耕地转给了他人耕种。但老人家闲不住,就在自家的菜园里和门前干涸的堰里一锹一锹翻耕后种上了油菜。
按母亲的话说,油菜开花时,她享受着菜花的金黄和清香;油菜收获后,她吃的菜油香又“纯”,是“放心食品”,何乐而不为?其实,老人家是不想给子女们增加负担,并且在我回去看望二老时,也一定会给我带上一壶菜油回家尝尝鲜。当然,母亲的自豪感、成就感也写在菊花般的脸上。
不管是母亲过去种植的雪白雪白的棉花,还是金灿灿的油菜花,还是现在小院里姹紫嫣红的“四季花”……都浸注着母亲对子女伟大而无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