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王凯就开车一路向北出发了!
热心的格日勒知道他们不懂蒙语就自告奋勇当起了向导。
茫茫草原上,相距十几里才会看到一户牧民的蒙古包,羊随草走,哪里草场茂盛,牧人们就会迁徙到哪里,一座蒙古包一扎,就成了他们临时的家了。
虽说越往后越荒芜人烟,但无人问津的地方却越有干货,在格日勒的介绍下,她们收获满满,两天后,米小鹿和王凯所带的资金全部花完后,他们启程回家。
几天下来,他们共收了一千二百斤的羊绒,俩人二一添作五,一人六百斤。
王凯将他们送回三湾村后就回工厂交货了。
大勋也想回家一趟,就顺便搭了车。
大锁哥正好刚回来,看着摩托车后座儿上那不足三五斤的羊绒,大哥忧愁着说现在绒贩子太多了,根本不好收!
正说着,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进了院里。
来人头戴草帽,披着一件汗衫,停下车就问“你家卖羊绒吗?”
“一斤给多少钱?”大锁问。
“一百四!”来人露出满嘴黄牙,口气重得能熏死人。
“低于一百八,不卖!”
大锁看了草帽人一眼,自豪地又加了一句“山湾村的绒就值这个价!
“嘁!今晚盖上盖体好好做个好梦!”草帽人嘟囔完扭头就走了。
“这不是邻村的李二狗吗?”米小鹿似曾熟悉。
“是啊!现在山湾村的很多种地人也开始收绒了!”
“大哥,你怎敢要那么高的价了?”
“外面现在已经涨到一百四了,咱们这儿的绒质好,我就故意提高价钱!况且咱也不卖,就是咋呼他一下 !”
说话间,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米小鹿认得,这是镇上的中学老师霍长云。
“你家卖绒吗?”
霍老师车也没下,双腿撑着地问道。
“多少钱?”
“一百五吧!”
“不低于一百八!”
大锁铁定的态度同样吓跑了霍老师。
“滴滴!”门口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米小鹿抬头看,车上下来的正是乡信用社那个郝鸣。
“老同学哪阵风把你给吹到我们这个穷山仡佬了?”米小鹿含笑带刺问道。
“小鹿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上次我有些失礼,你就好女不要跟男斗了!”
“你郝公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来……”
“我专门来你们这里收绒来了!”
看来,目前绒毛市场的形势是一派大好!从庄稼汉到教师银行这些公务员,都要进来舀一杯羹!
米小鹿知道郝鸣家境不错,夫妻俩都在信用社上班,手里应该有闲钱。
“哦!”米小鹿表示了解了。
“可是老同学,我是很想当这个绒贩子,但我并没有做买卖的头脑,你看咱俩合作一把咋地?”
郝鸣问。
米小鹿心想,就冲你们夫妻那嫌贫爱富的势利劲儿,多给两成,我也不痛快!
“咱俩三七开,我出资,拿七成;你出力,拿三成。咋样?咱们是同学,就先照顾一下你。”
呵呵!米小鹿暗笑自己这只老孔雀,真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还人家给她多让两成!
想到这里,她就不愿再和这个人继续浪费时间了,便说“郝鸣,谢谢你能第一时间想到我,可我这些天确实跑累了,想歇歇脚,你重新再寻找合适的伙伴吧!”
见米小鹿兴致不大,郝鸣讪笑了一下。
吐出几个烟圈后,他冷不丁说“你们村有叫肖富肖占的弟兄俩了?”
“嗯!”
米小鹿奇怪他们怎么会认识。
“呶!我抽这烟还是他俩送的!”
郝鸣说着便得意地猛吸了一口。
“哦!这弟兄俩看来是去找郝鸣贷款了!可是听二锁说他们家每年地里的浇水费、电费欠公家已经上万了,难道还能贷出款来?”
当看到那一个个连环的青斗云后,她恍然大悟!
成交失败,俩人寒暄一下后,郝鸣就开车走了。
不到半天时间,就来了三拨绒毛贩子,大伯哥收不到绒货那是必然的!
厨房里飘出来饭菜的香味儿。米小鹿紧走几步回屋,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婆婆做的饭了。
午餐是这样的:主食是一笸箩宣软酥脆的手抓饼;配菜是一大盘金黄的炒鸡蛋 、细如头发的土豆丝,还有一小盆清脆开胃的拌黄瓜。
清淡、可口!米小鹿怎一个“爽”字了得!
看到米小鹿吃得欢实,婆婆不住地给她面前加菜。
沐浴着这样的温馨氛围,米小鹿感到幸福!
“小鹿,我下午领你去闲话中心转转,这几日,红梅天天给大伙儿唱一段晋剧嘞!”
“去吧!相跟上你大嫂,自从嫁过来,你还没有让村里人见见!家里就让你大哥看门。”婆婆也在旁边打劝。
“我带二婶儿去,二婶比红梅婶儿漂亮!”小点点小嘴又像抹了蜜。
几个女人禁不住又是一阵欢笑。
米小鹿这几天在外奔波,也想着给自己休个礼拜天 ,放松一下。
于是,洗涮完碗筷后,婆媳几个就来到了村里的聚会中心。
听说山西妮子今天要唱大戏,邻居们吃罢饭都过来看热闹,老人们自备小马扎,半大小子们骑在墙上,其他人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干脆就站着欣赏。
有勤快的人扫出一片大约半分空地当舞台,贺建军媳妇儿红梅就站在舞台中央 。
她今天穿一身红色连衣裙,两只胳膊处分别接上了自家男人的白背心,一甩一甩的,颇有点水袖的感觉。
打了粉底,抹了腮红的红梅楚楚动人,而她今天表演的节目就是著名的《铡美案》!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红梅嗓音清脆悦耳,唱腔委婉圆润,委婉动听。 欢快时如玉珠落盘,悲伤时如孤雁独鸣。
大家深深地沉浸在了千回百转的剧情中,有几个老人竟撩起衣襟擦起了眼泪……
建军媳妇儿唱得真不赖!如能给个平台,她一定会展翅高飞的!米小鹿心里暗自赞扬。
一曲唱罢,红梅看到了米小鹿,甩着长袖就小跑过来。
“你就是二锁家的吧!建军时常跟我说起你,他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是我家的福星嘞!”
“嫂子,别客气!都是邻里邻居的,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米小鹿微笑着说。
“弟妹,你知道我家那口子啥时候能回来?孩子马上要交学费了!”红梅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不自觉的搅起了自己的长水袖。
是啊!二锁他们出去快十来天了,该返程了!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二锁家的,你娘家人来了!”
十六 娘家人登门
米小鹿的母亲和弟弟骑着一辆摩托车来了!
根宝头发染得五彩斑斓,脖子上戴着一根小拇指粗的金项链,后脖颈部位,一条触目惊心的赤练蛇纹得栩栩如生!
母亲贺招弟却穿得朴素极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的确良上下衣,脚腕处还打着一块儿补丁。
贺招弟一进院里就开始东张张西望望,走到羊圈旁边,禁不住啧啧起来,不知是在称赞,还是在惋惜了。
看见米小鹿她们回来 ,她赶紧将一筐鸡蛋拿出来,递给了丁桂莲,说“自己家鸡下得!拿来给你们尝尝。”
婆婆受宠若惊似的,赶紧热情地往家里让亲家,一边招呼着米小鹿赶紧倒茶。
米小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吐出一颗瓜子皮后,才漫不经心说“你们今天来这儿有事吗?”
“无事就不能登你这三宝殿了?这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了,跟自己的娘说话还这么硬梆梆的!”
贺招弟嘴一撇嘟囔着。
“你有事说事!”米小鹿知道这娘儿俩绝不会无缘无故上门。
“那个,根宝想买辆车跟朋友跑运输了,听说你们贩羊绒发了财,就拿点,帮一下你弟弟!”
看来 ,上辈子的 这个情景再现了!
“十六万?”米小鹿眼皮扫了一下根宝。
“神了!二姐你咋知道我要十六万?”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米小鹿一脸鄙夷。
“米根宝,看看你这个流里流气的二流子劲气,整天东游西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请问,你身上哪一点能说服我,给你砸十六万了?”
想到上辈子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二锁十六万的抚恤金自己还没摸一下,就被眼前这个败家子几天败光,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咋说你弟了, 别废话了!快点拿钱吧,家里没人,我们还得赶紧回去了!”
“听你这话音,我这儿是给你们开银行了?说要就要!”
“米小鹿,话别说的那么难听!问你借还不行吗?”
根宝站起来,怒气冲冲道。
“不借!”
米小鹿干巴硬脆。
“没良心的东西!不给是吧,不给我就不走了……”
“我也不走了!”
无耻的母子俩直接就躺在了炕上,南边一个,北边一个。
婆婆慌了神,不知道该咋办,她只好出来,看看自家男人回来没有,好拿个主意。
米小鹿也摔门出去,她得想个招,治治这对儿母子。
“铃铃铃!”几声清脆的铃声过后,大勋骑着自行车进了院里。
拉过大勋,她烦闷地向他描述了刚才的情况。
大勋思忖了片刻,双手一击,说“你们这里有接骨医生吗?稍微会点皮毛的也行!”
“我们这儿有一个大夫很厉害,粉碎性的都能给你拼接好!”米小鹿自豪地回答道。
“那就齐活儿了!”
大勋说完就进屋了,米小鹿却云里雾里,不知哪里!
“嗨!舅妈、根宝!”大勋一进门就热情万分地打招呼。
“大勋,你咋来了?”贺招弟问。
“办完事,顺便过来转转,你们刚来吗?”
“嗯!”
“喂!根宝,年轻轻的,躺这里干嘛?和我去山后打野兔去!”
一听说去山上玩,根宝立马来了兴趣,他赶忙下地就和大勋出了院子。
走到房后,大勋停下脚步,转过身,铁青着脸问根宝:“听说你和舅妈来找你姐借钱?不借给就赖着不走,是吗?”
根宝本来兴致勃勃地上山打野兔了,没料到,大勋哥忽然问他这个,便横横地说“米小鹿啥时候给,我和我妈就啥时候走,她倒腾羊绒赚大钱了,给我点又不能穷死!”
看着面前这个脸皮有城墙厚的家伙儿,大勋说“你知道我为甚在这儿?告诉你,我现在就是米小鹿,你姐的保镖!”
“你是保镖关我屁事!”根宝不屑。
“现在,断你一条胳膊,就是我这个保镖干的事!”大勋目光凌厉。
“如果不想折腿断臂,赶快和你那个不明事理的妈滚蛋!”大勋压低声音怒喝。
看着对面这个刚刚退伍回来,且有一身本领的壮汉马上要激怒的样子,胆小如鼠的根宝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就灰溜溜地进屋了。
三分钟不到,娘儿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溜烟,撤了!
米小鹿很不解,大勋哥刚才说接骨之类的话,怎么没有发生?
“嗨!根宝就是个怂货!那招根本用不上!”
说完,俩人哈哈大笑!
然而,娘家的麻缠事儿并没有结束!
两天后,根宝骑着摩托车风一样闯进了院里。
他气喘吁吁地说:“二姐,妈喝了农药,快不行了!你赶紧走,要不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米小鹿心里一凛,她想,是死是活最后看上一眼吧!
大勋也发动了摩托,根宝扭过身,恶狠狠地说“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去干嘛?”
说完,一拧油门就冲出大门。
半小时后,他们到家。
一进门 ,米小鹿惊呆了!
屋里香烟缭绕,炕上 ,本村的“何仙姑”正盘腿打坐、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嘛呢嘛呢訇”。
而“仙姑”旁边,贺招弟直挺挺地躺着,脸上盖一层黄裱纸,看不到“庐山真面目”。
灶火仡佬圪蹴着米小鹿的大舅,其他几个娘家姊妹皆屏气敛声地看着“神仙作法”。
“喝了毒药不送医院 ,咋还搞起迷信了?”米小鹿大声说着走过去就要去揭母亲脸上的纸。
“不能动!”眼疾手快的大舅一把推开了她。
“快点送医院,不然真没救了!要不,我去叫刘大夫!”
“根宝,把她拦住!”大舅沉声呵斥。
“马同正在天庭讨药!地上有哪个凡人在作怪?”
也许是小鹿的行为惊扰了神灵,仙姑慢慢睁开了眼睛,“啊呜啊呜”哈欠连天,大嘴张得像窑门一样。
紧接着又开始涕泪四流……
一番表演结束后 ,她发话了,“你们米家人近日动了土,赶紧破财消灾吧!不然,这个女人真活不过五更了!”
“我先给这个往黄泉路上的人吃上点仙丹,让她不要着急走,一会儿我还得拿一只芦花老母鸡往回引路了,你们赶紧准备。
说完,她就从空中抓了两下 ,手心里果然有一个纸包,她将纸包里灰乎乎的沫子倒进了三拉妈的嘴里 ……
十七
米小鹿真没想到,母亲和兄弟为了从她这里搞到钱,真是别出心裁!
她极力忍住笑,决定陪这帮人玩玩。
“仙姑!那得破多少财?您给指点一下。”米小鹿佯装天真。
“十万、二十万的都行!反正破得越多,心越诚!”神婆子依然阴阳怪气的声调。
“哦!那我赶紧去买些大额的纸钱,听说还有上亿的面额了!”
“哎呦!瞎娃娃,破得是真钱 ,是人民币!知道不!”仙姑显然不耐烦了。
“哦!那好吧 ,我赶紧回家拿钱,你们可千万等着我!”
她拿过根宝手里的钥匙就发动了摩托,刚出村口,就看见大勋等候在路边。
米小鹿哭笑不得地给大勋讲了刚才的一幕,然后说出了自己应对的办法。
半小时后,大勋带着自己曾经的战友,现在在乡派出所当民警的陆峰,相跟着米小鹿就来到了娘家。
一进门,锅台边放着一只血淋淋的红公鸡,里屋内,仙姑仍在念念有词!
门帘掀开,当看到进来一位身穿警服的人员后,屋内人全都惊呆了!
“谁让你们乱搞封建迷信的!都想坐牢吗?”陆峰板着脸喝问。
“公安人员,我是她们逼迫干的!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仙姑说完赶紧下地,两条腿早已抖成了筛糠……
而此时的贺招弟早一把扯掉了蒙在脸上的黄裱纸,开始哇哇哭了起来!
其他几个姊妹看形势不妙,一个个灰溜溜地落荒而逃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很不体面地收场了!
处理完娘家的无理取闹后,米小鹿决定去市里看看市场行情。
市里最大的畜产门市部里,绒贩子们进进出出很是热闹。随便问了一个大哥今天绒价,人家说每斤一百六!”
走出这里,她们来到天马工厂的传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