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众人忐忑吾独宁

两天考试终于结束了。

第二天的考试压力显然不如第一天，有了经验大家发挥也算正常。结束以后大家返回茜草坝，开始了第一个周期忐忑不安的等待。从封卷到分发阅卷，再到汇总登录考生分数，最后确定最低分数线，然后才是确定初榜名单。以前总要一个多月，这次是在中央严令下特事特办，必须在20天之内出榜。时间虽然大至算得出要到77年年底了，毕竟每个考区的具体时间还是不知道的。

回到茜草坝的考生们各自回到了自己车间。

说实话在没有出榜之前，没有几个人安的下心来，倒是严箫潇表面看上去最不在意。每天正常工作一点没有心不在焉的样子。任远、李刚还有腾宏发，三个人一直开玩笑，让他不用再这么卖力，肯定考得上。

他却总笑笑说：“我就是去试试手，等明年再考一次也许考得上。”

其实，严箫潇早就有了打算，已经和母亲商量好了。发过榜后无论结果怎么样，他都会请假送秦颖回北京，自己暂时也不准备回江州，留在北京专心复习准备第二次高考。母亲已经同意，而且准备给他专门找名师来指导复习。秦达坤还打算给自己这个女婿，请几个好教师来上课。严箫潇在给家里的信很坦然地表示，今年参加高考就是一次实战练兵，考得怎么样根本没有想过。

这天，严箫潇拿着一个零件去六车间加工，走到六车间门口就遇上了彭晓雅和罗玉容。这对姐妹是六车间乒乓女将，也是茜草坝五朵金花中的两朵。茜草坝有五个姑娘，人称茜草坝五朵金花，江汽厂占了三朵，还有两朵，一朵在重机厂，一朵在挖机厂。江汽厂另一朵就是秦颖。

严箫潇是工会积极分子，不仅自己喜欢打乒乓球，而且是江汽厂的“御用裁判”。不仅每年的厂内联赛年年是主裁，而且也是茜草坝三厂友谊赛的主裁。萧潇还有个女乒厂教练的身份。他技术很好要是以运动员身份参加，十拿九稳男单冠军，只是他更愿意做裁判，看着工友比赛。非比赛的时候，三个厂的男单选手都是他手下败将。彭晓雅是铸工车间主任彭超碑的女儿，严箫潇又是彭超碑半个徒弟。他把自己一身铸造绝活儿，全部倾囊相授教给了严箫潇，比对正式收的徒弟还要用心，彭晓雅和严萧潇算师兄妹。

彭晓雅说自己爸爸就是偏心，彭超碑却说铸造是手上活，要天性与悟性的结合，收的几个徒弟不是少了天性，就是差几分悟性，只有严箫潇二者兼备。这话几乎和大炉班的炉前技师朱军说的一模一样。朱军也不是严箫潇正式师傅，他的关门弟子是腾宏发。就因为腾宏发远不及严箫潇的天性和悟性，所以实际上技术不及严箫潇。彭超碑的确有些偏心，不仅因为严箫潇的天性悟性，他开始还有心把独生女儿介绍给严箫潇做女朋友。那时候，严箫潇才22岁，彭晓雅只有18，整天跟在严箫潇屁股后面喊师哥，当着人敢搂他的脖子。直到严箫潇出徒后不久就和秦颖领证结婚，才弄明白他们原来是一对。尽管如此彭晓雅照样对严箫潇亲热得很。彭超碑心有遗憾，却还是产生了另一个打算，让严箫潇来接自己车间主任的班。

罗玉容是当地招来的，家在蓝田坝，比彭晓雅小3岁。她是喜欢乒乓球打得也好，被江汽厂破格招进来的。每次比赛到最后，都是她和彭晓雅争夺冠亚军，要是对外比赛，两个人双打绝配。彭晓雅是远台横拍削球高手，罗玉容是近台左手直拍攻击性高手。她与严箫潇的相识，自然因为乒乓球。严箫潇是全面型选手，直拍横拍都是高手，教了他们很多技巧。罗玉容一开始就随着彭晓雅称他师哥。

彭晓雅在车间里面就看见朝里走的严箫潇，放下手上的活儿。跑出来一头扑进严箫潇怀里，开心地大叫。

“师哥，你终于来看我啦。”

严箫潇微微皱眉，轻轻把她推开。“看看你什么样子？多大了？还是当年小姑娘啊？你今年22、3岁，都该嫁人了吧？”

彭晓雅却满不在乎继续勾着严箫潇的脖子，笑嘻嘻说：“不嫁。本来想嫁师哥，师哥已经结婚，我就不嫁了。”

“干嘛？一辈子做老姑娘，你打算学丁书记？”

严箫潇取笑着她，一面和跟她出来的罗玉容打招呼：“小师妹，好。有个活来麻烦你们姐妹。”

罗玉容沉稳地站在后面，与彭晓雅的性格迥然不同。

她淡淡笑着，细声细气用四川话问：“是啥子？”

严箫潇一只手搬开彭晓雅的胳膊，把另一只手上的铸件举起来。

“化铁炉后面上料的卷扬机不方便操作，我想改造一下。这个是配件，要求精度有点高。小雅车好以后，还要麻烦你精磨一下，这是图纸。”

“师哥，原来你不是来看我的，是来派活啊。”彭晓雅撅起嘴不高兴了。

“我不干。”彭晓雅拒绝接过严箫潇手上的铸件。

罗玉容低声说：“师姐，别啊。”

严箫潇知道彭晓雅的脾气，笑着拍拍她。

“师妹乖，帮师哥这个忙。下班我教你几个绝招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不许耍赖，还有晚上回家吃饭。”

“一言为定，肯定不耍赖。明年1月要举办茜草坝乒乓球友谊赛，我好好教你们几招做为回报。”

“对了，你不是马上要去读大学，还管那化铁炉干嘛？”

彭晓雅突然想到。

“是啊，师哥前几天不是参加高考了？都说你考的最好。肯定可以考上的。”罗玉容也在一旁这样说。

严箫潇拼命摆手。“别听他们瞎说。谁知道考得怎么样？发榜还有四五天，我就是真考上了，现在也要干活吧？干不好你爸爸会凶人的。”

“得了。我爸爸凶谁都不会凶你。”彭晓雅“格格”笑着。

罗玉容又说：“师哥，我哥哥也去参加高考的，也考的文科。”

“真的？他叫什么名字？下次要去你家认识一下，算起来我们是同科。”

“他叫罗玉国，现在是江州化工厂子弟校老师。好啊，师哥，这个周末你和师姐、师嫂一起来蓝田坝好不好？”罗玉容很愿意请严箫潇到家去做客。

严箫潇说：“你师嫂不一定去了。她刚怀孕，我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不管怎么样我答应你，我和小雅一定会去。好不好？”

“好。我和师哥一路去。玉容要准备好吃的。师哥，活儿给我，你走吧。晚上记得啊，叫师嫂一起来。”彭晓雅拉着罗玉容转身回进去。

严箫潇微笑望着她们的背影走进车间，自己也转身朝铸工车间走回去。

周日，严箫潇和彭晓雅去了蓝田坝。

蓝田坝在茜草坝上游，去那里挺麻烦，没有通蓝田坝的公交车，必须渡江从江州坐公交车到渡口，江州与蓝田坝之间有汽车轮渡。回来就不必这么麻烦了，从上游宜宾来的小火轮会停靠蓝田坝和茜草坝然后开往重庆。严箫潇和彭晓雅从公交车下来的时候，看见罗玉容和另外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

看见他们下车罗玉容率先跑过来。“师哥、师姐你们来啦。”

罗玉容兴奋极了，又转身把那个年轻人拉到前面说：“这是我哥哥罗玉国。哥，这就是我的师哥、师姐，严箫潇和彭晓雅。”

罗玉国大大方方伸出手，一面和严箫潇握手一面笑着。

“你好，严箫潇、彭晓雅，我一直听妹妹在提到你们两个名字，今天总算见到真人啦。别说，还真是俊男靓女。”罗玉国善意地开玩笑。

严箫潇只是笑着和他握手，并不在意他这句话。彭晓雅却满脸绯红。

罗玉容好奇地问：“师姐怎么脸这么红？”

严箫潇看看身旁的彭晓雅，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罗玉国。

小伙子英俊提拔，戴着一副眼镜，一副知识分子派头。

他突然心有所感，忙岔开话题。“对了，听玉容师妹说，罗大哥也参加了高考？”

“对。我也听妹妹说起你也参加了，还考得不错。”

罗玉国彬彬有礼回答，又看了低着头的彭晓雅一眼。

“谁知道考得怎么样？快发榜了，等着吧。”

严箫潇注意到了两个人的眼神心里好笑。还说不嫁，看起来春心荡漾了。要问一下罗玉容，她哥哥有没有女朋友才好。罗玉国又扫了彭晓雅一眼，再看看严箫潇，似乎在想什么？

严箫潇看出来了便对罗玉容笑着说：“对了，你师嫂让我谢谢你的邀请，这次不来了，以后有机会再来。”

罗玉国楞了一下，忙问：“怎么，你已经结婚了？”

“是啊，我妻子有身孕了，本来说好一起过来的。罗大哥难道还没有结婚？”

严箫潇问话的时候有意看着彭晓雅，发现她马上用眼神在扫描，罗玉国连连摇头。

罗玉容抢着替他回答：“我哥都29了，连女朋友都没有还结婚？我妈急死了。现在又要准备上大学，咋子办嘛？”

罗玉国岔开妹妹的话题。“对了，我听说江州考区文科出了个与众不同的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