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在屋外等了很久,明亮的灯是他唯一抵触的东西。我知道他在门缝间偷偷地窥探,原来他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没有放他进来,因为我手上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我不敢回想一天都干了什么,除了虚度我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词。
白天,我把身体交给了另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有到黑夜的时候,他才把身体慢慢还给我,我的思维才慢慢开始复苏。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思索,明晃晃的灯有些刺眼,难怪他会害怕。想起有个小女孩写过一首诗: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我情不自禁地钦佩小女孩的才气,又心疼黑夜的昂贵大衣。
前两天已经过立春了,但气温没有那么快回升,尤其在他来的时候。风把他的大衣吹得沙沙作响,我劝他换一件暖和点的衣服,但他是不会听我话的。他告诉我即便在西伯利亚,他依然穿着这件衣服——面不改色。
我还是心疼他,悄悄灭了灯。还说外面不冷,嘴皮子硬,我一关灯他便闯了进来。狼藉的房间里没有可以歇脚的地,他摆摆手,“早就习惯了,站着就好了。”
好像我会给他腾个地方似的,我心里暗骂这家伙。
每一次都不请自来,一来就是反客为主,曾有一段时间我一点都不想待见他。
那段难捱的日子里我一如往常,只有黑夜到来的时候,难受、哭泣、委屈、不甘,所有不想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模样才得以从我的躯壳中释放,爬满我的面部,显得狰狞、狼狈不堪。我可以伪装,我可以活得不像我自己,我才不会稀罕那个爱情,我的理性可以压抑我的情绪。我以为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人的眼光,却忘记还有他的存在。
那时候我讨厌他,没有他我就可以忘记所有的难过,没有人会知道我狼狈的模样,这却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黑夜是温柔的,从不会指责一个失意者,他见过太多的人在他的怀抱里嚎啕大哭或是默默抽泣。他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一切都会变好的。我告诉他我不想听道理,他便坐下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夜。
我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我曾和他讨论天地万物宇宙洪荒,想用我所学到的和他一较高下。天真的我对世界是一无所知,在一个数亿年的长者面前我竟变得如此胆大妄为。他终究是个善者,不与我争得面红耳赤,不与我争是非对错。
我曾问他为什么对黑色情有独钟,我以为我能得到富有哲理的回答,他不过简单地告诉我,与生俱来的别无选择,换句话说就是天生的。
“与生俱来的别无选择。”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告诉我他曾嫉妒过白天,他觉得不公平,凭什么白天可以五彩斑斓、光鲜亮丽,而自己除了一身黑一无所有。后来他明白有人需要他,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的理解,需要他的包容。他渐渐喜欢上黑色,黑色是深邃、深沉。是劳动者的梦乡,是逞强者的港湾,是人们摘下面具后的自己。他需要守护他们。
我突然点亮手机把他吓着了,他忙问我干嘛。我嘲笑他一个几亿岁的人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他有些不好意思。
时候不早了,他劝我早点休息,我知道明早醒来的时候他就走了,但我记得他说过:黑色的眼眸是白天的倒影,一切他都会知道。
我悄悄的对他说了一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