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个下雨天。
周二也是。
下雨天很好。
年过不惑,其实觉得,什么天气都挺好的。
周三,有人送了一支口红,我从没抹过。
放在抽屉里,偶尔打开,看见它静静躺在那,知道还有人希望我更美一点,也挺好的。
口红,对我而言,意味着一个女人的成熟。
意味着被人看到,或者,想要被人看到。
但我不想扰乱任何人的视线。
相比被看到,我更倾向于默默去看。
耳环,是另外一回事。快乐的女人才会佩戴耳环。
戒指、项链、手链、手表、高跟鞋、连衣裙,这些,在我眼中都与快乐无关,只是“一个女人可以做的事情”清单里的一项。
但耳环是快乐的,佩戴耳环的女子,即使不快乐,也有一颗追求快乐的心。
年轻时的我,最喜欢佩戴耳环,带着一种很羞怯的心情,将耳环藏在披下来的头发后面,仿佛是一份隐秘的喜悦。那时,很公式化的办公室,摆着一个与四周格格不入的耳环架,各种风格的耳环挂在那,又忍不住将那份隐秘的喜悦公开。
但我一直不打耳洞。原因很简单:有一首歌里唱过,打过耳洞,下辈子还是女人。
我下辈子不想当女人,我很坚决,下辈子,要当一颗长在深林里的树。这种坚决,禁不起任何冒犯,哪怕是一个耳洞。
年过不惑,这份坚决还在,耳环架与那些缤纷的耳环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高跟鞋,还有裙子,还有一些曾经放不下的执念。
无论如何,50岁,真是太棒了。
18岁之前,不必说,是为了经历童年,经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校园生活。
18-30岁,是体验生活,求学、工作、恋爱、结婚、生子。
30岁之后,一个区别于“人”这一概念的女人的生命才真正开始,才真正有个体化的差异显现出来。才终于有了一点未知一点探险一点放纵的快乐。
40岁,要么太忙,要么太寂寞,更有甚者,二者兼具。
50岁,一切会慢慢好起来,因为无论是忙碌,还是寂寞,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站在50岁,想象未来:
60岁,心跳慢下来,笑容变得迟缓,人会变得平和。牵着孙子的手,有了正当的理由到处瞎逛、说一些很孩子气的话。
70岁,应该是女性的又一个高峰,重新获得绝大部分自由,如果依旧健康的话。
80岁,彻底自由,如果可以,最好能彻底自私——吃甜的、做梦、戴夸张的耳环、浓烈地爱某个人或者讨厌某个人,切不可活得像个圣女,那就太可怜和可怕了。
90岁,太老了。这个世界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女性活到90岁呢?如果一不小心活到了那么老,且万幸还能自己行走,那就去独自远途旅行吧。孩子们一定会担心你,不要太当真,他们只是怕你给他们添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希望你就在房间里那张旧沙发上安静地、没有痛苦地死去(这是孩子们最后的孝顺)。管他们呢,你要去旅行,然后消失在路上,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倒下,随身携带一张文笔优美的遗书。
我的意思是,如果非得活到那么老,一定得好好折腾一下,不辜负上帝的美意(或恶意)。
站在50岁的驿站往回看,发现时间的流逝,并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
激动人心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可抗拒的,人的衰老。一切都刻录在我们的身体上,包括没有在心上留下痕迹的那些。
而长在眼角的皱纹,就好像是,以手冲咖啡般均匀的速度,时间将其纹理拓印在肌肤之上,悄无声息地增长着温柔的褶皱,渐渐地,你我仿佛变成一张密纹唱片。
有一天,上帝的唱片机里,我就是一张小小的唱片,刻着一段生命的音乐。(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是一段民谣,有点小忧伤,有点小清新,有点小幸福。)
这样一想,连死亡都变得很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