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来到了云心镇的大门前,依旧臭气熏天,不过这次似乎早有准备。
莫飞吩咐一名壮汉取出一件衣裳,三下五除二,分割成十多块的布,再吩咐两个人去打水,最后留下一名壮汉原地待命,其余壮汉全部散开去寻找干柴。
我冷漠地看着他们忙活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也没有什么人来说。莫飞下达完命令后,似有若无地瞥了我一眼,转身走向了水岸边。
我此时的疑虑需要有人来解答,我看见她朝着岸边走,选择跟上她。莫飞走到一处灌木丛,停下,我也停下。
莫飞转身看向我,带笑,道:“唐小姐不必如此,有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讲出来吧。”
我不回应,没有理由要明牌给别人看,别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反而节节败退,走投无路,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唐小姐不用如此防备我,我也是身陷困境的无辜人。”
莫飞看着我戒备的模样,轻笑一声,又压下喉间的笑声,清了清嗓子,又开口:“或者我们换一种方式来讲,我跟你……”
江面微波粼粼,江水冲上碎石滩又碎成了一连串泡沫,天旋地转,一切都虚得慌。眼皮沉重得要命,尽管我费尽了全身力气去睁开,还是架不住它一点一点地落下,世界在我眼前合上了窗子。
也没有全部关上,胳膊上传来的温热力道替我拉开的遮挡在我眼前的帘子。
入了眼的是一只冷白的手,不容置疑地握住我的小臂,手指细长,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唐庄,唐庄!你怎么了!?”
我借力站直,用力眨眨眼,甩甩头,总算将不适感甩掉,随后而来的是疲乏,仿佛被人抽走了精气,直挺的背微弯,呼出一口浊气,回:“我没事,承蒙关心。”
“那我们回去吧,他们也应该准备好了。”
我点头,跟上她的脚步,沉默如同夜色在我们直接弥漫,我还是很好奇她方才究竟说了什么。
究竟说了什么呢?我看着前面的背影,倘若我去问她,她当真会跟我讲吗?她究竟说了什么?为什么还会跟我有关系?我有什么身份去问呢?我收起我的胡思乱想,在心底叹了口气。
等我们回去,十人团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照明用的火把,遮盖口鼻用的布,火把上火焰跳跃舞动,压灭了月光。
接下来将是直面黑暗的时候。云心镇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有些看不清的东西在黑暗里显出朦胧的身影,一闪而过的猫,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鸦,拨开窸窸窣窣的草丛,野狗分食着来路不明的肉与骨,眼神里反射出了凶狠与犹豫,转头抛下嘴里的东西跑了。没有人知道那个肉和骨是什么,也没有人敢想。
一行人沉默地通过了哨卡。不得不说,云心镇在控制尸怪不再蔓延这方面做得还是很不错,主要受灾区域都用一圈黑色不知名材质的围栏拦住了,与其说是围栏,倒不如说是围墙。能够在几个月里面将灾情控制在小镇里面,并且还能够制作出防护墙,不得不说这个组织者有点才能。
一路上没有见到像初次那样的气味,可能是湿布起了作用。那为什么第一次没有用?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人能够替我解答了,这世间的幸运大多只顾得了一头,做人不能既有了这个,又要那个,心生贪念的人下场不会好。
哨卡离城门有一段距离,路上,在火光的掩映下,草席在黑暗里露出来一角,还有一个人的脚,脚上穿着草鞋,草鞋上是乌黑发红的粘连的肉,倏尔,肉掉了一块,露出了森森白骨,下面爬满了蚂蚁,循着腥味一拥而上,旁边放着一捆将燃未燃的艾草干。
我们接着走,一路上都是草席,草席下都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心。
十人团突然发声:“小姐,这里有个没有裹草席的。”为首的还指着他,我们跟着看过去。
白衣如新,人已腐朽,剑鞘虚虚地挂在腰带上,剑早就不知所踪。剑鞘很夺人眼球,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生前有多风骚。
谁会在自己随身的剑上整上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镶金戴银,翠玉宝石点缀,花纹繁复华丽,云龙纹蜿蜒而上,直指上面的太极,太极也是花里胡哨,绿的配红的,可真有你的。
想必生前也是百花丛中最艳丽的那一朵吧。白衣如新,是个讲究人。
我看见他死后的这把模样,不由得抱胸摇头,啧啧称奇。莫飞听见了我的声音,头一偏,跟旁边的人吩咐了几句,那人点头应下,脱下自己的外袍交给莫飞,莫飞回头凝视我,我抬眉,表示我的态度,莫飞什么也没说,抿嘴,拿着外袍给他盖上了。
最后盖上的时候,我看着他空洞的眼窝,直愣愣地望着天空,里面爬出来了几只蚰蜒,黑色的,身上沾染了血,触须摇动,我扭头不再看了。
盖上了又如何,也掩盖不了烂了的事实,他已经烂透了,透着白衣我都能看见下面尸肉糜烂,蛆虫蠕动翻滚的样子,表面光鲜亮丽,里子早就腐朽透了,空壳子一具,不过是他人的容身之所,其他的容器,灵魂早就飞散了。
继续沉默下去,沉默下去,来到了城门外,有星星点点的火星子,用火把一探,有血迹一摊,未干,像一块陈年的痂皮,不远处是未燃尽的黄纸,灰烬消散在黑黢黢的一片之中,剩下的黄纸也可怜地在火星子里挣扎,扭曲,仿佛能听见它们的嚎叫声,痛苦,压抑,混乱,不堪。
它见证了什么呢?见证了一场无与伦比的精彩闹剧。
进了城门,一道大喝打在我们头上,我们突然就被镇住了,只有莫飞还神情自若。
“休得放肆!这云心镇岂是你这妇人胡乱撒野的地方!还敢杀人!真当王法不在,公平不在?!”
一对差人按着一个妇人,妇人还在嘶吼挣扎,身子不断地扭动,差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妇人渐渐地扭动的幅度小了许多,还是在嘶吼,口涎挂在半空中,可能还混着涕和泪。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