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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片乌云悄然爬上泰罗卡森林的上空,林中的道路彻底被黑暗吞噬。虫鸟们不知是进入了梦乡还是被某种威胁吓得集体噤声,就连夜风都失去了踪迹,不再撩动树木的枝叶。雾气从奥雷巴树的叶片上氤氲集聚,把略带苦涩的清香在潮湿的空气中四散开来,掩盖了树脂和苔藓的浅淡味道。这是整片森林在呼吸。熟悉外域情况的萘茉拉知道,马上又是大雨倾盆。
她离开泰莎的背,一手紧紧地按住剑柄,睁大双眼在迷雾中努力分辨着兽人的轮廓。她能感觉到手臂的肌肉在微微颤抖:“这么说,是有个术士在观察我们么。”
鲁本没有做声。
“你清楚地看见它了吗?那个眼魔?”
“没有。”
“那你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萘茉拉的声音微微颤抖。一切都太蹊跷了。在外域押运物资这些年,虽然碰上剪径的强盗是家常便饭,但她从来没有被恶魔盯上过。更何况经过几年的清洗,圣光之城周围的区域早已没有邪恶的容身之处,但为什么今天就有燃烧军团的余孽盯上了她?而且偏偏是在她运送这批重要货物的时候?她敢向圣光发誓,关于这次行动的内容未曾向他人吐露过半个字。她也绝对不会相信,追踪者盯上他们完全是出于巧合。如果不是为了这一车货物,又有哪个狂热的邪恶信徒会用无故身死的代价来接近沙塔斯?最重要的是,对方是怎么抓住自己的行踪的?沙塔斯有三个城门,难道每个门口敌人都安排了眼线?不,不可能,这样的话沙塔斯的卫士们肯定会有所察觉,在圣光之城附近邪能如同平原上的戈隆一样无所遁形。抛去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后,那就只有一个真相了。
老兽人依然没有说话,他放开缰绳,从大车上走下来,开始拆卸裂蹄牛口端的挽具。
第一道闪电突如其来,刺眼的光芒把天空和地面照得混沌一团,亮如白昼。夜风归来,以更狂野的姿态肆意晃动奥雷巴树高大的树干,灰绿色的巨人们左摇右晃,如同一群磨肩贴踵的醉汉。衰败的叶片挣脱树枝,随着狂风的舞蹈向高空猛然冲锋,又戛然而止,似熄灭的陨石直坠地面,远望林峰,如观饥饿的群鸦为争食腐尸而打斗。方才蕴结的水雾早已随风而逝,把灰暗的大地袒露在乌云之下。滚滚鸣雷随后降临,开始先是沉闷短促的矮人鼓点,然后陡然化为迸金裂帛的高亢回响。
“回答我!”在雷声中,萘茉拉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面对虫鼠时发出的尖利呐喊。旁边的埃南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这个迟钝的小地精犹在慢悠悠地支着摩托车上自带的油布雨篷。
第二道闪电接踵而至。她看见兽人已经完全卸下裂蹄牛的重担,对方一手轻柔地抚摸着野兽苍白的须毛,握着战锤的另一只手则青筋凸起,筋骨狰狞。伪装者卸下了装扮。他要骑着那头巨兽向我发起冲锋了。我从来就不应该相信兽人,他们都是恶魔的马前卒,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即使是他们的孽种,甫一出生时皮肤就是邪恶的绿色。萘茉拉抽出了长剑。
她这会才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杀过一个兽人,即使在战场上,被她终结最多的生命也不过是燃烧军团最低级的邪能小鬼,而且那还是在身边有战友保驾护航的情况下。但是现在,她要独自面对这样一头庞大的野兽,和一个手持武器的兽人。纵然两者都垂垂老矣,依旧让萘茉拉心生绝望。
兽人翻上了裂蹄牛的后背。
一切如我所料。心底深处最不愿承认的一丝希望也被浇灭。这个兽人真的效力于恶魔,就是他泄露了我们的行迹。追踪者是他叫来的帮手,发现它只是提早了对方动手的时间而已。
圣光保佑。
第三道闪电彻底撕裂了铁灰色的天空。兽人开始冲锋。
萘茉拉举剑迎敌。不幸的是,黑暗让她判断错了对方前进的方向,剑锋只削掉一缕裂蹄牛的毛发,而兽人的铁锤带着恶风已经向她的面部袭来。
她闭上了眼睛。
战锤撞击血肉,发出沉闷的重响。
大雨从天而降,一瞬间就把萘茉拉浑身淋了个湿透。她惊讶地回头,发现身后躺着一个甘尔葛。恶魔畸形的头颅像一个被敲碎的西瓜烂成一滩,显然是遭到重击而死,淡紫色的血液从它扭结作一团的软肉中汩汩流出,渗进棕色的泥地里。
鲁本提锤停牛,锤尖的紫色污渍随着雨水的轨迹缓缓滴落。
“啊哈,幸好叔叔的摩托车额外加装了雨具,要不然待会非让淋成个落汤鸡不可。外域的天气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啊,你们两位有带防雨的家伙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到后备箱里给你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或许——我的金币啊,这怎么会有一具尸体?”埃南终于把他的雨篷装好,后知后觉地高叫出声。
“经验。”鲁本说。
“什么?”萘茉拉还未从眼前景象所带来的震惊中恢复,条件反射地问道。
“你问我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老兽人调转裂蹄牛的头,往大车的方向走去,“经验。”他扯起皮袍的衣襟,擦拭着战锤上的液体:“我原本以为敌人的援兵已经都到了,不过看起来术士还没来得及召集强大的同伴,大概是你选择深夜出发搅乱了他的计划。等我套好大车就出发,我们得赶在更多恶魔过来前拉开足够的距离。”
萘茉拉机械地收剑入鞘,心中一片空荡。是失落?还是自以为劫后余生的喜悦?她也说不清楚。几年的安逸生活已经足够让人堕落至此了吗?连背后的敌人都无法察觉?泰莎伸过鼻子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后背,才让她从失神中恢复过来。
埃南还在为地上的恶魔尸体大呼小叫,看着他的举动,萘茉拉的心情平和了一些。圣光知道这小家伙的长耳朵是长来干什么使的,竟然连刚才这么大动静都没注意到。
兽人很快重新套好了大车。三人冒着滂沱大雨艰难前进。萘茉拉不时回头张望,却再也没有看到那抹诡异的绿色。
大雨一直下到拂晓前才停。萘茉拉板甲里内衬的棉衣被雨水泡得发胀,想必另外两人也好不到哪去。她此刻最想的就是找一家旅店,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澡堂里水的温度也刚刚好,有点儿烫也没关系,整个人躺进水里,手边再放一杯祛湿解乏的雷霆麦酒……臆想总归是臆想。她还是得强打起精神,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继续前进。
“吁——”鲁本突然发出指令,让大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萘茉拉回头问道,“为什么停下了?”
“找个地方歇会儿吧,”沉默了一路的兽人开口,“人能扛着,牲畜也熬不住了。它们需要喂草料,饮水,还需要卧会儿。”
萘茉拉此刻才意识到拉车的老裂蹄牛早已气喘如雷,嘴唇边的绒毛被白色的唾沫浸染纠结成了几束,鼻孔更是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开合不停。泰莎的状况同样好不到哪去,母雷象浅蓝色的身躯飞速地起伏着,为消耗过多的体能贪婪地汲取着空气。还有埃南,虽然摩托车不会感到疲倦,但是这个小地精已经打了半路的盹,眼皮子都快粘在一起了,萘茉拉觉得他可能从来没有熬过夜,最起码没有熬夜进行过这样高强度的赶路——事实上,地精在刚才一路狂奔中连续两次撞到了奥雷巴树的树干上。
兽人说的没错,队伍需要休整。萘茉拉点点头,指向前方的拐角:“前面就是塞纳里奥树林了,那里有个小池子,我们到那里休息。”
“要休息了?我不反对!”埃南这次清楚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精神一振,兴奋地叫了起来,“我们上哪睡?那里有床垫吗?毛皮或棉麻的都成!干草我也能凑合!”
“准备睡地上吧,小家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萘茉拉原本有心想让埃南回去,但是她不能保证归途没有危险,又无法抽身护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出于她的一点私心了——尽管事实证明了老兽人不是恶魔的帮凶,也能跟她顺畅沟通,可假如让萘茉拉跟他单独共处,不管是由于种族间的隔阂还是由于愧疚,她自问仍然做不到这一点。
车队抵达落脚点。萘茉拉和鲁本为牲畜解除鞍具,放任它们去啃食青草,啜饮溪水。埃南则早早地找了一棵四五人合抱的大树,在背阴处鼾声震天地做起了美梦。萘茉拉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携带的干粮分给兽人时,却发现鲁本从大车车座旁的皮包里翻出了几条硬邦邦的肉干,肉干虽然在雨水里被冲刷了几个钟头,兽人撕扯起来仍旧有些困难。
感谢圣光,我又逃过了一劫。萘茉拉不知为何,突然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觉有些羞愧。但战士的骄傲还是让她默默地开始啃咬自己同样泡满雨水的面包。幸好这面包烤得足够坚硬,才没有被雨水冲成面糊。
两人分别靠着一棵树坐下,空气中除了咀嚼食物的声音和埃南的鼾声,只余下尴尬的沉默。
晨光熹微,橙色的朝阳从天边缓缓升起。透过地狱火半岛和沙塔斯城中间的空隙,萘茉拉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赞加沼泽巨大蘑菇的轮廓,那里是希尔米耶湖,经过一夜暴雨的倾注,她的水位应该涨起了不少。太阳张开双臂与大地亲密地拥抱,一寸一寸地亲吻着她的皮肤,用干燥的双唇在所到之处都留下了橘黄色的印记。温暖与冰冷的界限随着日头上升向西飞驰,没过多久,小队休息的地方就洒满了阳光。被净化后的塞纳里奥树林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流动着邪恶的绿色雾气的林地,地上随处可见雕饰复杂的猛禽德鲁伊木像,睁着圆滚滚的乌漆双眼注视着过客。此刻整座林子的奥雷巴树都尽情地舒展着向上斜生的枝条与狭长的树叶,雨水的洗礼让它们看起来更加挺拔了一些,尽管被狂风折断了不少枝杈,但能够留在枝干上的叶片全都足够牢固,相信这些叶片能让它们撑过一整个雨季。一头年幼的铁腭蜥蜴呆头呆脑地爬到裂蹄牛跟前,被老牛轻轻用嘴巴拨开,吓得它扑腾着六条短腿钻回了森林深处。萘茉拉看到了这一幕,安静地笑了起来。
出于礼貌,萘茉拉决定开口跟兽人说几句话,毕竟对方不久前救过她的姓命。“她叫什么名字?”她草草地结束了自己的早餐,出声问道。
“谁?”鲁本仍然低着头在咬牙切齿地与肉干作对,听到询问,猛然间有些发愣。
“你的裂蹄牛。”
再三确认自己的牙齿咬不动它后,兽人选择了投降,把肉干丢在一旁:“欧娜。”
“很美的名字,是你起的吗?”
“我妻子。”
“她也在外域吗?”
“不,她已经回归了先祖的怀抱。”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不介意的话,吃点我这个吧。”不等对方答应,萘茉拉扔过去一块面包,“况且我答应过给你提供路上的食物。”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真是该死,不就是一块面包么,我何必要说这么多借口?不过令她欣慰的是,兽人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毫不扭捏地大口塞起了面包。
“你早些时候说的那句话……你有很多跟恶魔作战的经历吗?”一边看着鲁本吃饭,萘茉拉再次低声问询。
鲁本闻言,手中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大快朵颐起来:“我杀的还远远不够。”他把最后一点面包吞下去后,又捡起落在胸口的面包屑丢进嘴里:“你先睡吧,我站第一班岗。”
肚子里有了食物后,萘茉拉才发现自己其实跟埃南一样早已疲惫不堪,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坠落的无力感。因此她点点头,把剑抱在怀里闭上了双眼。
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的她身处一片同族的尸山血海之中,她拼命地想要逃离,族人的尸体却全部睁开了双眼,伸出双手拉扯着她的四肢,用凄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她:“你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兽人?难道你忘了我们的深仇大恨?”她惊恐地看着族人狰狞恐怖的脸,想要争辩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想要挣脱,抓住她的手指全都生出了锋利的指甲,抠破了她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鲁本摇醒她时,天光已经不早。太阳游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为什么这么晚才叫醒我?你不知道我们的行程很紧迫吗?”不知是因为雨水还是汗水的缘故,身上依然湿漉漉的。她懊恼地对兽人说道:“你快点抓紧时间去休息,我们过会就出发。”
老兽人摇摇头:“我不用睡觉,叫醒地精,我们现在就走。”
萘茉拉与兽人对视着,想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到疲惫的痕迹。可惜的是,老兽人的眼神坚毅如常。他应该不是在站岗时偷偷睡着了。即便有多么憎恨这些野蛮人,她也得承认兽人们在守信重诺方面的绝佳口碑。于是她叫醒埃南。地精揉搓着双眼咕哝道:“怎么,已经早上了么叔叔?我马上去开店门……”
萘茉拉笑着推了他一把:“还没睡明白呢?快去洗把脸,好好想想昨天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埃南这才反应过来:“噢,我想起来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影月谷,还在路上碰上了一个死恶魔!”
萘茉拉给他拿出一些食物:“赶快吃,吃了上路。”
地精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兽人已经给欧娜套上了大车,坐在车上安静地等待着他们。萘茉拉从水池边唤回泰莎,给她装好鞍具,爬上象背。令她惊奇的是,埃南这次不用旁人提醒就掌握了发动摩托车的诀窍。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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