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电视剧,常常会听到“世事无常”一词,多半在困境或灾难发生之后讲的。小时候不懂,但感觉这个词很有深度和内涵。后来知道“无常”其实是一个佛学术语,佛学是苦难哲学,教人们如何通过修心摆脱现实的苦难。无常,没有常态不变的事物,一切都在不停地变,美好的肮脏的,这实际是让人们降低期望,如果降到足够低,人就没有痛苦和失望。
头脑里想像美好的东西是人的本性,但美好基本是“别人家的”,老婆是别人家的漂亮贤惠、孩子是别人家的听话聪明、公司是别人家的钱多事少有关爱……也可能正因为是别人家,所以“很坚信”;正因为是少有,所以“要坚信”。但这些美好真的如我们想像的那样吗?当从“别人家”变成“我家”时,美好还在吗?
无论是学校还是公司,都经历过食堂,但“自家饭堂”从来都是不好的,而“别人家食堂”倒经常被挂在嘴边说好吃。再好吃的美味,坚持每天吃,谁都会腻,而偶尔品尝的别人家食堂,因为不常有,所以美好。
经历多一些后,我们会回归平淡,不是否定美好,只是不再那么矢志地“想像”美好,因为美好无常。这绝不是学了佛义,只是经历多了,就会有感悟。
为什么是经历多了呢?因为少见多怪,有比较就有真相。简单地模式是这样的,我们嫌弃上家单位有ABC三样缺点,可以是老板奇葩、可以是工作无聊、可以是公司抠门,到了下家单位ABC这三样缺点是没了,但它有DEF缺点,比如公司没前景、老板任亲唯贤、上升没空间等等。如果这家单位不行,我们可能会找下家。经历多一点的人,就不会对下家期待满分,而是做好心理准备,不一定清楚下家的缺点是什么,但大概能够接受,纵使不能接受也会很静心地选择离开,不似新人那样愤懑。所以,生活中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会越来越平和,对事的反应不再剧烈,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大事,日子都是一秒一秒地过去,不快不慢。
第一次去武汉,下火车后很失望,高中地理书告诉我武汉是中国第四大城市,有“中国的芝加哥”之美称,而在2006年我看到的只是中国最大的县城。武汉没有骗我,是书骗了我,更确切是时间骗了我,时间无常。不管是民国的第二大城市,还是新中国初期的第四大城市,还是90年代的最大县城,它一直徜徉在长江和汉江的交汇处,一直张开双手迎着来自东西南北中的过客,过客带来了改变,过客的心也在变,心变了看的东西也变了,人心无常。
第一次来深圳,很开心很兴奋,走过那个流光溢彩的深南大道,感叹不愧是一线城市。然而,仅仅就过了两年,再看时就感觉它变了、老了、丑了。深圳除了关内,还有关外。关外像是后娘养的,但也是深圳的一部分,这些地方说是县城都怕是溢词。第一次到关外时,真的无法接受,这怎么可能是在一线城市?纵使是曾繁华三千的罗湖地王、国贸一带,也今非昔比、姣容不再。看到它老去的如此快,心里开始难受,但这就是无常。
我们现在羡慕的南山后海,十五年前是大家看不起的地方;我们现在买不起的宇宙中心——龙华,十年前是大家嗤之以鼻的地方。而二十年前人们趋之若鹜的罗湖,从平均房价的排名,知道它被人冷待了。现在旧改来了,它可能重换新颜,又会是无常。
深圳还是深圳,就算街道、建筑的外观多了一些岁月的沉淀,若不是比较,若不是见了新貌(福田中心区、南山海岸城),罗湖何以陈旧?连城市都如此经不起“喜新厌旧”,何况女人?男人是视觉动物,往往被青春容貌所吸引,但韶华易逝、容颜易老,漫漫岁月只有不停地追逐女神才能维护“拥抱青春”之幻,但结果会怎样?若知相貌无常,男人可能就不会那样折腾和竹篮打水。
小的时候觉得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亲戚邻里都会永远陪伴我们,当在成长过程中慢慢体验分离、告别,才发觉原来世上有“死亡”这个东西。如果说死亡是人的必然归宿,那它是“有常”,但这个“有常”带来太多的无常,步履蹒跚老眼昏花、失去最亲爱的人、黑发人送白发人、生离死别……成长,是一种憧憬是一种美好,然后也意味着离死亡又近了一步。人分贫富贵贱,但唯一公平的是死亡,无论如何失意潦倒或功名盖世都归于一堆白骨,所以让世间的无常是那样的丰富和精彩。一个人,无论如何少年得意、出名趁早,若未为人父母都不能算是“成”人;若未见最亲近的人撒手归天,则无论如何不算“完”人。“出生入死”,出生后就入死,人打从娘胎里出来,每一秒都是在靠近死亡,哪怕沿途赏悦再多美景经历再多天上人间。知道这个无常,我们都会变得平和与慈悲,放下很多放不下的东西,重视原来忽略、淡忘的东西。更深入地讲,放不下的也是无常,我们又何必刻意呢?要做便去做,不做便不做,勿有执着和规范。
世事无常,随喜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