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婉认识马朝阳那年，才大二，是最好的年纪。

那时候春婉刚跟初恋分了手，心里总是空落落，大抵是想要个精神寄托，马朝阳是她见的第一个网友。

那座城市总是充满了诱惑，春婉在农村里念了十几年书，一心向往着城市里的繁华，和爱情的美好。

可是当她考上了大学，来到陌生的城市里，因为父母给的那点微薄的生活费，和自己唯唯诺诺的性子，很少能有真正融入城市的机会。

而她的初恋，那个木讷的男孩子，跟她是高中同学，恰巧两个人考进了同一所学校，男生家境还不如春婉，两个人在一起，除了吃食堂，就是去图书馆。

春婉看着同宿舍的女孩儿们，换了一个又一个她说不上名字来的名牌包，而她只有那个，二十块钱从夜市买来的布袋子；人家化妆品堆了一桌子，每天早上都会化好美美的妆，而她抽屉里只有一瓶大宝……

有时候她会旁敲侧击地，向初恋表达自己的羡慕，那个男孩子只会抽一口烟，说人家有钱，咱们不能比。

有一次月底的时候，两个人的生活费都所剩无几，男生给她买了大份的土豆粉，春婉吃了无数次，她皱眉拿筷子挑拨着土豆粉，问他要吃什么。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吃一份吧？你也吃不完。”

春婉想到了室友男朋友，经常晚上给室友送夜宵，有时候是小龙虾，有时候是寿司，每天都不重样。

春婉厌恶地白了男生一眼，“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从那以后，春婉的态度日渐冷了下去，男生又是内向寡言的性格，后来这段感情就不了了之了。

分手之后没几天，春婉就答应了那个网友，马朝阳的见面。

她自从萌生出，跟初恋分手的念头来的时候，就开始在网上跟人聊天，陌生人之间，什么都能说，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春婉乐在其中。

马朝阳是本地人，说是工作好几年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家里有点小钱，毕业就给他买了车。

春婉很羡慕别的女生，能坐在男朋友的副驾驶上，有一种宣告主权的意思。

每当她回家，发小去接她的时候，总会坐在她男朋友副驾驶上，春婉就会很羡慕，想着将来她的男朋友买了车，一定要告诉他，副驾驶除了她，谁都不准坐。

所以，马朝阳说开车来接她去兜风的时候，春婉几乎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

春婉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右侧的车门，问马朝阳，能坐吗，马朝阳转过身来，“当然可以啊，快上来！”

车子驶进了夜晚的车流中，街上车水马龙，春婉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握着安全带，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城市的夜晚这么美。

马朝阳长相一般，甚至有些丑，但对春婉倒很好，很多时候都会听从春婉的意见，比如吃什么，去哪儿玩。

春婉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无知，于是请室友吃零食，假装是朋友要来找她玩，让室友帮忙推荐值得去的地方或者餐馆。

相处久了，春婉潜意识里开始把自己当成了“城里人”，她熟知大闸蟹在什么季节最肥美，哪个店里的衣服更适合自己，虽然还是承担不起价格，反正有马朝阳。

春婉夜不归宿的时候越来越多，衣柜里的衣服也越堆越多，马朝阳从来不说爱她，春婉以为，他大概是不擅长表达吧。

马朝阳生日那天，春婉邀请了几个室友去参加聚会，马朝阳那边也有几个生意伙伴在，大都是油头粉面，有几个人见到她们，甚至还露出了猥琐的笑。

酒过了三旬，春婉的室友们都被灌得差不多了，马朝阳的几个朋友，一人架着一个姑娘，三三两两地准备散了。

春婉怕出什么意外，说朝阳，还是我们把我室友送回去吧，别麻烦你的朋友了。

马朝阳挥了挥手，没事儿，我这些朋友都信得过，你今儿去我那陪我吧，我朋友会把她们好好送回去的。

春婉咬了咬嘴唇，“不如给她们叫车吧，都喝酒了还开车，太危险了。”

这时候，马朝阳的一个朋友笑眯眯地拍了一下春婉，“哥几个都是这片的土著人，这么点酒不算啥！”

春婉还在犹豫着，听到有个室友喊了一声，扭头一看，是小薇，小薇醉醺醺地说不想走，那个男人却一直往外拽她，小薇吃痛才喊了一声。

包间里昏暗的灯光下，男人们色眯眯的眼神黏在姑娘年轻的身体上，春婉一下子回过了神，甩开了马朝阳的手，从那些男人的手里，把室友一个个拉了回来。

众人兴致缺缺，马朝阳似乎很不高兴，满脸阴鸷。

从那天以后，马朝阳没再联系过春婉，春婉偷偷跑去他家把自己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收拾了一大箱化妆品，都是马朝阳买给她的。

走之前春婉给马朝阳发了条短信，说把钥匙放在玄关了，马朝阳就回了一个嗯。

春婉拖着箱子，回头看了一眼，就走了。

毕业之后春婉被父亲喊回了老家，在县城超市里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每个月工资都交到家里，日子没有任何改变。

久而久之的，春婉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每天机械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她怀念上大学的那座城市，怀念那种自由的生活，甚至怀念马朝阳带给她的生活。

月底结了工资，春婉没跟家里打招呼，背了一个包就跑了，又回到了老地方。

春婉爸爸打电话来，吼她怎么还不寄钱来，她弟弟的学费又该交了，春婉正在找房子，“为什么每次都找我要钱！我自己不要生活的吗！我辞职了，等找到工作再说吧！”那头还没来得及回话，春婉就关了机。

再遇到马朝阳，是春婉意料中的事，她就住在大学城附近，这个城市这样小，而春婉对那个车牌号，早就烂熟于心。

车子停在一家快餐店门口，春婉没多想就走了进去，马朝阳果然在，她佯装没看见他，径直去取餐，然后在他的对角线位置坐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马朝阳就走过来了，施施然坐在春婉对面，春婉做了一个吃惊的表情，马朝阳先笑了，“好久不见。”

不过一年的时间，马朝阳买了房，春婉再一次动了心，她想留在这座城市，不想再回那个灰头土脸的小镇去了。

两个人很快就结了婚，春婉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马朝阳工作应酬很多。但春婉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用太深爱，感情嘛，维持婚姻就足够了。

春婉很是想得开，可事实还是超乎了她的掌控。

马朝阳有两部手机，春婉一直知道，没在意过，有一天马朝阳很晚回来，喝的烂醉，春婉给他换衣服的时候，那部工作用的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

鬼使神差地，春婉用马朝阳的指纹开了锁，他出门之前的聊天记录还没来得及删，对话框开着，他跟一个叫王哥的人说，这次带了三个学生妹，质量上乘。

王哥说每个人给他600-800，马朝阳回了一个尴尬的小表情，说不要为难他，那三个女生是他费了好大劲约出来的，至少一个人1k，他还要给姑娘们买礼物。

春婉看的发抖，接着就想到，当年她带着室友，去参加马朝阳的生日聚会的时候，出现的那些面孔，后来却没怎么出现过了，马朝阳结婚他们都没来。

春婉自嘲，当年竟然还差点当上妈妈桑。

她狠狠推了一把马朝阳，问他为什么跟自己结婚，马朝阳嘟嘟囔囔，你跟萌萌很像，很像……

春婉怔了怔，以前听他说过，有个朋友的女朋友因为工作调动，两个人异地，后来女的劈了腿，还怀了孩子，马朝阳那个朋友对女孩说，只要你肯把孩子打了，我还要你。

“多痴情啊我那兄弟。”春婉记得马朝阳说这话是声音都哽咽了，但是以为是性情，如今，有了另一层意思。

春婉又翻了翻手机，在相册里看到一张照片，时间很久了，马朝阳跟另一个女生坐在餐桌前，笑眯眯的，那个女生，眉眼之间跟春婉有很多相似。

手机慢慢滑了下来，春婉看了看这个家，装修风格完全不是自己喜欢的，可能，是萌萌喜欢的吧。

春婉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凌晨去了派出所，把手机交给了警察，做完了笔录，她打了个车回家。

马朝阳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收拾了行李，临走看了一眼墙上的婚纱照，笑里都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