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莠子
在北方农村,倘未被现代文明濡染的无所适从时,饭食的最高规格是饺子和大锅菜。
饺子满含喜庆,不仅一年中最重大的节日春节要吃,其实其他几乎所有的节日,都可以用它来搪塞。我的印象中,春节要连吃三天饺子,初四可以不吃,初五是破五要吃饺子,初十捏老鼠嘴要吃饺子,十月十四、十五、十六连吃三天,二月二吃饺子,冬至吃饺子,阳历年吃饺子,甚至于中秋、重阳之类的节目,也是可以吃饺子的。久别团聚,要吃吃饺子,所谓进门饺子出门面嘛。饺子这种费时费力的饭,极适合闲适时,一家人围坐,连捏边聊,场面温馨美好。
虽然饺子如此招人喜爱,但是在隆重的节日里,饺子一般只做早餐,午餐是更为上得台面的大锅菜。我总觉得,饺子显示出的关系更私密一些,是捏给亲近的人,捏进去了浓浓的亲情,与团圆有着隐秘的联系;而大锅菜则要开放得多,生熟不忌,多大的场合都可以通吃。
在我的老家,婚丧嫁娶及其他诸般大小事,只要是人多聚餐,都少不了一锅香气沸腾的大锅菜。红事里,大锅菜是压轴节目;白事上,大锅菜就是唯一主角了。垒起一方简单的灶台,架上口一米直径的大锅,寸把宽的肉片,大方大方的豆腐,简单剁过几刀的白菜,加上海带粉条之类,用一把铁锨大的铲子,上下翻腾。大锅菜,不仅锅大铲大,菜也都蛮大的。大火炒,小火炖,历时一个小时以上,酱香油亮的一锅菜就熬好了。肉片肥而不腻,白菜软烂,粉条将断不断。满满地盛上一碗,坐到太阳跟底下,配上一个喧腾腾的大白馒头,西里呼噜下了肚,意犹未尽,必定要再盛一碗才解饿解馋。
有一年,过节回老家时,正赶上家里修缮房屋,请来同村五六个人帮忙,中午便要熬大锅菜酬客。我穿得利利落落的,踩个高跟鞋,到处插不上手,于是被派去买豆腐。卖菜的老妪,猜测到我买豆腐的原因,于是推荐土豆、冬瓜之类适合熬到大锅菜里的蔬菜。我却左看左看,考虑买点凉拌菜、熏肠,拼几样精巧的小碟。老妪很不屑地说:“熬上一锅大锅菜,有豆腐有肉,干活的人吃上两碗,那是好饭。你弄的那些,算个啥?够谁吃的?”直说得我好尴尬。想想,好似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时正值秋高气爽,瓜果丰收,所以大锅菜的内容也丰富了很多。除了必有海带、豆腐、肉之类,大块的冬瓜,鲜嫩的豆角,软绵的土豆,细腻的茄子,都可以下到锅里。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蔬菜,带着各自的清香,融合着同伴的香气,共同造就了别具一格的风味,与冬季酱红油润的大锅菜,又不相同。大锅菜没有定例食谱,什么菜都能容纳,是颇有肚量的。
我总觉得家里做的大锅菜,没有红白事上的大锅菜好吃;而我自己小锅小灶熬出来的大锅菜,和母亲特三特四锅熬的那一大锅,又相差了许多。想来,大锅菜必要大火大锅才好,菜块要大,才经得起长时间熬制,入得了味;反是切得太精细了,清清楚楚,炖是时间短了寡淡无味,时间长了糊烂不成形。再者,自己在家熬菜,也没有气氛,还是一大群人捧着碗,边吃边说笑,吃得更畅快一些。
虽然如此,冬季白菜下来时节,我也会隔三差五熬一小锅菜,因为它好吃而且易做。翻炒好肉片,加入面酱,放完土豆白菜海带,还会加入点香菇、丸子、油豆腐、宽粉之类的小东西,东一点西一点,不知不觉就凑了一锅。撒上盐,加入香料,拌匀加水,关小火盖好盖,然后就可以把一切交给时间了。小锅熬好的大锅菜,软软和和,混混沌沌,有时候卖相不太好,但是大概意思还在,也能稍稍慰解思乡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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