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兴致颇高,直到夜晚又吃了一顿方才散去。孔汝灵走在前方,一手紧挽路连手臂,两人不知讲什么笑得大声,声音飘进后边尚清尚水的耳里显得略微刺耳。她们正沿路找黄包车,尚水一天都没怎么开口,她也不知自己在忍耐什么,明明一看见孔汝灵对着路连的满面春风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转过去又见路连的那张脸,她就软了下来——那是乔选啊。
笑声还未散尽,路连忽地转了身对着身后的女人嚷着:“要不,我送你们吧。再晚些,哪里雇得到黄包车呢?”说话的语气真宛如第一次见面,如此漫不经心,似只是出于绅士风度怜惜这两个姑娘而已。
孔汝灵挽在路连臂弯的手轻拍了一下路连,轻轻说道:“送什么送啊。两个女人,害怕什么?”
尚清也喊道:“不用了,你们回去吧。”又望望尚水,仍是脸色发黑,没有一点神采,眼睛低垂直指地面。
尚清轻轻叹口气,又感觉握住的手忽地抽了出去,接着耳边只是一阵“咚咚咚”高跟鞋踏在地面的振动,战鼓就此被敲响,路灯幽幽地闪了一下,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尚水已冲到孔汝灵面前给了她一巴掌。巴掌响亮,马路对面的人也都侧目。孔汝灵方才嘴角的弯弧还未落下,冷不丁儿被人打了脸,也是愣在那里。又一阵“咚咚咚”,紧裹的旗袍似乎快要撕开,尚水也不在乎,只任着自己迈了大步,拉着尚清就往回走,尚清被扯得一个趔趄,快步走了几下,也跟着尚水步伐。
寒风一吹,烫热的脸颊便隐隐发疼,孔汝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莫名被尚水打了,皮包一扔,追了几步,又停下蹬脚,望着远去的背影大喊:“尚水,你什么东西!你敢打我!”说完,又直对着路连嚷嚷:“你还愣在这干嘛!那个女人打我哎!”随后连连娇声哭着钻进路连的怀里。
路连抚着怀中的人儿,心思却全在尚水远去的背影上。他忽然心疼起来,他是动了情吗?他自己如何知得。周围的人都有一两小妾,而这才能显示出自己的身份地位,而他当初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可刚刚那一巴掌,虽没打在自己脸上,却像是让自己清醒了些。不管怎么说,尚水今日仍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路连想到这里,心满意足,大约估摸着尚水是真的倾心于他吧。
夜晚昏黄色的路灯下,微风一吹,衬衫的领口处感觉稍凉,这才意识到孔汝灵哭湿了他的衣衫。两人沉默回到了家。
孔汝灵沐浴出来,坐在化妆镜前梳头。她平日里红唇浓妆,又烫卷发又着新式旗袍,如何看都是从上海才回来的摩登女郎,却单这梳头从母亲那里传承了过来。路连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幽幽地看着孔汝灵,吐出的烟雾遮住他的脸,“你说,尚水怎么样?”
孔汝灵停住了梳头的手,从镜中望向路连。她本想着那一巴掌是尚水打给她小时候的不懂恩情,路连这么一问,倒让她生了些疑惑。“如何,今日打了我的人,你要把她带回家继续在我头上乱来吗?”还未等路连回答,孔汝灵立即把梳子往桌上一甩,也不从镜中看他了,只揪起掖在旗袍侧边的手绢就哭起来:“路连,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哪里亏待你了?你当上军官如若不是我腆着脸去求别人帮忙,你现在还能站在这个位置和我说话?”说罢,又是伏在案上大哭。
路连见不得女人哭,每次孔汝灵一哭,满是雾气的眼睛就被擦了干净,亮晶晶的惹人爱怜。路连就心想是不是林黛玉下了凡间找他还泪来了,想着便笑了,也就上前去环住孔汝灵哄道:“哪里话啊,我们就要她好看,她竟敢打你,真是胆大包天!”
孔汝灵嗫嚅道:“那你要怎么她?”
路连将话题随着身子一转,走向床边:“今日晚了,我们明日再说吧。”
“不行,你可要说了才可睡觉!”孔汝灵也起了身,这话提起她莫大的兴趣,尽管脸上挂着泪痕也不顾了,只笑着问他有何好法子。
路连也不说话,拥了孔汝灵便挠她痒痒,孔汝灵“哎哟,哎哟”直笑,两人闹开扑倒在床上,路连便以为此话可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