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432路撂下我开走了,因为坐过了一站,我逆行着往家走。
立秋后天气渐渐凉爽了,早晚出门偶能碰上一两股绵长的初秋的风,风随我吸气进入肺腑,又随我呼气逃离,拂面后却绕着人转上两圈再离开。
斜阳通红,越过对街的墙头泼洒在我身上,没有阴影可躲,我和树的影子又瘦又长。
小道上行人不多,收工的磨刀大爷悠哉地蹬着三轮车,磨刀石湿漉漉泛着光,树荫下的人低语,随着日头移动着马扎。
我穿着不合适的鞋,走在不平整的盲道上。
舒坦啊,天那么高,鱼鳞一样的云承接着紫红的日头,秋风卷着太阳的味道钻着夏日的空子。
我又不自觉地想起来初中时期的一个中午,似乎我的所有快乐都会回归到那时。
二、
那是初二的夏天,天空狠狠地泛着蓝,几缕羽毛状的云若有若无,滚烫的空气灼着气管,那次月考我考到了年级第三,中午放学后我骑着自行车回家。
我们那个小城刚刚修缮的柏油路平平整整,暴晒下有着极难闻的气味,汽车走在上面会有轮胎被黏住又被撕扯开的声音,道路两旁栽种的北方城市特有的刺玫疯狂地开着艳俗的粉色的花。
我目不斜视地骑着车,上足了油的链条根本不需要我再使多余的力气,我感觉到细密的汗珠从我头皮的毛孔里挤出来,我骑得真快啊。
我在脑袋里一遍遍过着知识点,发觉我全部都掌握了,我真厉害啊。
舒坦啊,天那么高,正午的日头直勾勾打在我头上,干燥的空气凝滞在肥大的校服里,未来就那么真实的展现在我面前。
三、
老家是北方小城,姥姥家在更北的更小的城,就守在兴安岭脚下,时刻弥漫着桦木的香。
妈妈的姐姐的丈夫——我的姨夫,除了拥有牧羊人、牧马人等众多头衔,竟还是个猎人,他猎过狼,捕过狍子,捉鸟的网上常挂着几根棕褐色的羽毛。
那天我回到家,我爸正薅着姨夫送给我家的野味——一只鸟的毛。
它早就死了,被冻在冰柜里也有些时日,黑色的爪子佝偻着缩在细腻的羽毛里,脖子诡异的扭在腹下。
这种野味,哪儿有肉鸡那么多油脂,肉又干又柴,加过多的调料反而是没趣,一锅清水,一撮盐大锅煲着便足够。
四、
那是我喝过最鲜美的汤,开始小口嘬着,但哪能过瘾,便连着鸟的肉末大口牛饮,三伏的天啊真热,畅快淋漓。
那时的我有些豪情,吃着野味山珍,喝着红酒勾兑杏仁露,放学后在前阳台窗前对着邻居爷爷的果园慷慨陈词,傍晚在厢房楼后阳台对着落日吹口琴。
五、
那时理想和现实简直不差分毫,现在却是说出理想便觉矫情的境地。
我要捕鸟的网发出叮当的响儿,我要那口炖锅溢出水气,我要喝不带一丝油花的汤。
我要在肃杀的秋,杀死一只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