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晨雾还在芦苇梢头打转,老季已经支起三脚架。望远镜里掠过一抹丹红,他扶着镜筒的手微微发颤——那对丹顶鹤又在浅滩上跳舞了。
雄鹤自三天前就开始这场求偶仪式。每日天不亮便衔着嫩绿的水草,绕着雌鹤转圈。雌鹤却总把细长的脖颈扭向别处,雪白的羽毛在晨风里抖出细碎的银光。老季摸出怀里的青瓷茶壶抿了一口,茶是昨夜的,苦得他直皱眉。
"季老师又在看仙鹤谈对象呢?"村头张寡妇挎着竹篮经过,篮里新采的芦芽还沾着露水,"要我说这公鹤也忒痴,前年东头老王家二小子追冬梅,不也足足送了半个月野鸭蛋?"
老季呵呵笑着应声,手指无意识摩挲茶壶盖上的包浆。这壶原是一对,另一只紫砂的二十年前就碎了。那年红卫兵来抄家,妻子半夜把壶藏在腌菜缸底,自己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挡在门口。后来从咸菜汤里捞出来的紫砂壶裂了道细纹,妻子用银丝缠着,倒像给茶壶描了道眉。
望远镜里的雄鹤突然引颈长鸣,朱砂点染的鹤冠刺破晨雾。雌鹤终于垂下优雅的长颈,轻轻啄了啄雄鹤衔来的水草。老季摸出怀表看了看,整七日。芦苇荡里此起彼伏的鹤鸣声里,他摸出包了七层油纸的紫砂壶,就着丹顶鹤的舞蹈,慢慢斟了半盏隔夜茶。茶汤映着初升的太阳,裂缝里的银丝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