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有着大多数中国农村妇女的品质:勤劳，坚忍，乐观。
母亲是辛劳的。记得有一句话:“你一看就是当妈的！”，用这句话来形容我的母亲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我的母亲永远在不断地操劳，为了她的家庭，为了她的儿子。
我小时候身体弱，经常感冒发烧。不知有多少个深夜，母亲焦急的背着我去三里地之外的诊所看医生。乡村的路崎岖不平，我至今不明白母亲是如何做到深一脚浅一脚疾走的同时能让她那趴在背上的儿子感觉不到一丝颠簸。在那一个个寒冷的深夜，母亲的背是温暖的，母亲的背是一副担架，把我一次次抬进医院。
现在的母亲早已不再年轻，背业已微驼。母亲的背是我童年的摇篮，不论我是高兴的时候还是被人欺负的哭鼻子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冲过去趴在母亲的背上。
小时候淘气，一件衣服穿不了一天便脏的不成样子，替换的衣服又很少，所以母亲经常在晚饭后拖着劳累了一天的身体为我洗衣服。我则躺在被窝里听着母亲的唠叨或是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善良的月光大方地撒进我们那局促的屋子里:母亲坐在一把小木凳上，伸着头，前倾，前面是装满脏衣服的大铝盆，盆中搁着搓衣板，母亲卷着袖子在搓衣板上用力地搓着……
母亲是善良、乐观的人。她有一种朴素的善良，她对每个人都怀有天然的善意。“人心换人心”是她与人相处的第一信条，“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她所知道的最有文化的一句话。
记得儿子刚出生时，母亲来县城照顾，三五天的时间便把同一个单元的邻居认识了。都叫什么什么名字，老家是哪村的，都有什么孩子等等弄了个清清楚楚。我却总是提醒母亲:“娘啊，你别这么八卦好不好，城里人会反感的！”母亲却不管这一套:“什么城里人，乡下人，住在一起便是邻居，这和村里左邻右舍有什么区别。”母亲依旧按着她的待人处事方式，单元楼里的人碰上了总是笑呵呵问候人家一下:“吃了没？”“今天天冷，多穿点。”“老家拿来了几个白萝卜，给你放到门口了，下班后记得拿。”
后来，楼里的人见了我也会主动打招呼，而此前碰到了却至多点个头而已。他们主动给我打招呼，是因为我是母亲的儿子。甚至儿子过满月时，邻居们还送来了鸡蛋，红包。这让我这个整天研究什么《说话的艺术》《沟通的艺术》的人倍加汗颜！
母亲是宽容、坚忍的人。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时而忍不住地唉声叹气，那是她在为着生活忧愁，为着他的儿子担心。
母亲给予她的儿子最大的宽容和理解，甚至有时候表现的有些卑微。四十多年来，我的学习、工作、结婚，总是不断地让母亲提心吊胆。考大学时，直到拿到通知书那天，母亲才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上大学，学的是什么专业，母亲一句:“我不懂，只要是你的选择娘便觉得是最好的。”谈恋爱时，直到将近结婚时，母亲才知道我找的是一个胖的还是瘦的，是一个高的还是矮的媳妇，但母亲还是一句:“我家娃儿长大了，知道让他娘省心了。”
二十年来，母亲的这两句话，我一直印在脑子里，想忘也忘不掉。当时年轻以为这是母亲对我的称赞，后来当了父亲，才明白母亲的话里含着遗憾甚至是埋怨、失望。
为了顾忌我那可怜的自尊心，母亲宁可求神算卦也未对我的选择有半点干涉，甚至连询问一下也显得那么小心翼翼，多少次我能感觉到母亲的欲言又止。母亲是很想知道他的儿子过的怎么样，有什么样的烦恼的，但她又担心万一问一下儿子的状况是不是有可能给儿子带来不必要的烦恼。
年龄越大，我越对我年轻时的自以为是而羞愧不已。
脾气秉性使然，我从来没有像女儿对妈妈那样热心地同母亲聊聊天儿。和母亲说话也总是很简短的几句，有时候心里明明想着对母亲表达一丝关心，也总被我表现的些许生硬甚或冷漠。有时候母亲也会唠叨几句，表达一下她这辈子没有女儿的遗憾。一开始我觉得这是母亲的玩笑话，现在我觉得也许是对我这个不善言谈的儿子的不满。
如今年近半百的我也如当初母亲不敢干涉我的选择一样，我也没有勇气甚或不敢问她，是否对她的儿子满意！
河北赵无言
2023.03.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