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了一冬的雪,终于在一个平淡的日子下了。雪不大,从昨天时断时续地下到今天,地上才约一寸左右厚。
雪粒极小,像极细的盐,还温湿的样子。密密实实地积在一起,经往来的脚踩过,居然有硬冰面的强硬和光滑。
休息这两天,家里是我一个人,所以总是坐在电脑前消渡。由于偶尔要点起一支烟来,所以把窗推开一道缝隙,指望烟能消散,却倏忽感到了冷。而窗外渐或有“沙沙”的脚步声传来,给了萧瑟的冬一点声响,给了我温室固守的寂静一点灵动。
冬天初来的时候,五彩缤纷的秋是拽不住的变心情人的衣袖。徒留些哀伤给自己。水瘦山寒恰似水墨国画。我感到生命在逐渐枯萎,仿佛生命没有经历过的洪荒。所以也没有了烦恼和快意。每日顶着煦暖的日头,似乎游走在早春的料峭春寒里,渺渺地有了希望似的。
但另一种理性告诉我,冬才开始不久。我需要耐心来经历这一切。
于是,我久盼着冬的第一场雪。
它却躲在后台,迟迟不肯出场,就在我失望,不再有奢望的时候,它却慢慢地落下来了。
俗话说“干冬湿年”,它不曾来的时候,我确信它会在春节时下,给节日增添许多情趣。于它这时候的来,仿佛这一期望又将落空,所以是遗憾迭加失望的。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它将净化我所在城市的空气,也让病毒不再肆虐。回想起儿子不久前发高烧时的情景,依然让人揪心地疼!
针打了四五天,儿子高烧依然近四十度,学也没法上。有天晚上凌晨两点,额头又开始滚烫。我和妻赶紧送儿子上中附院,急诊的大夫问了他年龄,让上儿科看。这让我有些好笑,他总以为自己长大了,在这里却依然定义为“儿童”。
楼上楼下地跑着化验,医生看了报告单,很镇定地开了些药,取完药我们一起下楼。
楼道空寂,电梯空落落的,显得我们的脚步的动静很大。电梯“叮咚——哐”地打开,由于空,我仿佛感觉有很多灵魂就在里面站着,而且定定地看着我们。愿意不愿意,我们还是进了电梯。很顺利地下来,刚走到大楼进出的门口,妻想起儿子的围巾丢在医生办公室去取。
我开了门,夜晚的风很硬,我赶紧让儿子在门内,隔了玻璃门,我在外面放心地吸支烟。完后将猩红的烟头扔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一回头,却不见了儿子。
急急用目光寻找,却发现他一个人安然地静坐在那条不锈钢的连椅上。
在他身侧,我仿佛看到父亲垂着头坐在那儿。
多么熟悉的场景,一样的时辰,在半年前,每到夜晚的这个时候,我就陪他枯坐在这里。有时他心情能好点儿,问我要支烟抽。由于他的好心情,我就赶紧给他点上。只有这时候,他才不担心腰间挂着的导流袋给他的羞辱——因为这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连大厅的保安都睡觉去了。
母亲过世后,他像是丢了魂儿;意志消沉,加之病情,他性情大变,常常厌世;不配合治疗,想早点结束生命,不愿受病痛折磨,以早点去陪我妈。每当此时,我感觉陪着的是已失去灵魂的父亲的肉身。
这一年总很漫长,亲情的骨肉情长是一页书写太重的纸张,无论如何也难以淡忘。这一场雪,是缺了父亲,我独自渡过的,也许以后,我经历的世事沧桑里再也没有他,但经历时,我又怎能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