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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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十八分他就要飞回澳洲,这一次他是回去和家人团聚,不会再回来了。

说好了不送。

亚楠一个人坐在咖啡店里,搅动面前已经变冷的液体,盯着桌上的满天星发呆。现在他已经登机,还有十分钟飞机就要起飞。此刻他在干什么呢?看杂志还是读报?或者看她送给他的那本《百年孤独》?这是他俩常来的地方,他不喜欢热闹,这间店面正好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门前有株茂密的梧桐树,树叶正好遮住二楼小小的露台,洒落一地荫凉。他们常爱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聊天。一呆就是一下午。远处有足球场,有孩子在踢球。他会用蹩脚的普通话告诉她澳洲人怎么做牛排,怎么烤面包。袋鼠怎么过马路。他认真的样子会让她生出怜爱,她会吃吃的笑,他此刻就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盯着她的时候,眼神格外明亮。

一年前,一个要好的朋友问她愿不愿意接个工程决算的活,时间很紧。她也正好闲着,便一口答应了。然后就接到了他的电话。简短询问了几句约好第二天下午去他的公司。

第二天因为路上堵车,等她去了约定的地点,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了。她看到他发来的短信说不着急,他会等她。亚楠心里想,脾气倒还行,应该是那种刚出道的小老板,唯唯诺诺,求人毕恭毕敬,生怕有一点闪失弄个满盘皆输。

小区是她第一次来,里面的绿化匠心独具,只有七栋楼,围出来一个圆形的花池,一层一层递进,喷泉是从地底冒上来的,正好也可以灌溉那些开的娇艳欲滴的花朵。她没想到在闹市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僻静之地。当她上了二十层,才发现有两个公司,正犹豫是否打电话时,就看到有个人在远处向她招手。

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

他太普通了,基本看不到一点老板的派头。说话慢腾腾,给她倒水,不小心洒了出来,更显的手足无措。

她心里想笑,脸上当然还是一本正经。他把需要的图纸和资料给她拿了出来,问她干这行多长时间了?亚楠觉得和他脾性倒还能合的来,碰上那些颐指气使的,巴不得全天下都在他掌控下的老板,她才懒的理呢。

她看到他的老板桌背后挂着一副画,虽然她对国画不很了解,但凭感觉认为这幅画一定价格不菲。用毛笔轻巧的点出了远山,瀑布,还有隐约可见的人家。意境悠远。对面的墙上则是一幅书法作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字体挺拔飘逸,是她喜欢的风格。她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办公室挂这句。想他应该是有文化品味的人。

他给的费用居然比她想的多出一倍。她有点

惊诧。

等她出门时,他执意把她送到电梯口,他们就这样并排站着等电梯,都没说话。电梯却迟迟不到。亚楠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开始在他们之间开始发酵。单身贵族做了这么些年,早就过了春心荡漾的年龄,很少有人和事能让她生出眷恋之感。但此刻她能感觉到旁边这个男人的心动。换做十年前,二十多岁的年纪,肯定会觉得和这种类型的人最少隔着三座阿尔卑斯山。但三十岁之后,突然觉得外貌没那么重要了,相反情感细腻,纯朴真实的这类型人反而能打动她。

而他,刚好是这一款的。

第二天是周末,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手机响。迷迷糊糊的接起来,听到对方的声音很小,她看了看电话号码也不认识,就挂了。等她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才看到有一条短信说她的墨镜拉到他的办公室了。哦,原来是他。

她便回过去说等交决算时再一起带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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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亚楠给他打电话说都完成了,他们约好就在这家咖啡厅见面。他会去接她。

他开着一辆国产商务车,停在她面前时,她都没认出来。他下车为她打开车门,蛮有绅士风度。她喜欢。是的,她对物质的追求并不是那么缺一不可,反而对人的要求有点吹毛求疵。闺蜜笑话她是精神洁癖。所以一路走来,谈过几次不痛不痒的恋爱,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也变成了人们眼中的大龄剩女。

不过,她才懒的管周围人怎么评论。如果碰不到让她满意的,就这样也未尝不好。宁缺毋滥嘛。

到了咖啡店,他给她点了一杯布鲁奇诺,居然是热的。外面三十多度的高温,我的天。他看着她说,你给人的感觉冷冷的,喝点热的暖一暖。她一下就笑了,想不到他那样笨嘴拙舌的人,也会说笑话。她把东西拿出来,有几个关键地方交待了他。他看的很认真,一页一页的翻,半小时后才抬起头来“你做的真细致”他盯着她的眼睛说到。她笑了一下。本来嘛,人家给的费用这么高,当然要尽心了。

他把墨镜和一个信封拿了出来,放到桌上,“你的”很温柔的微笑着。她顿了顿,“不用那么多,留二千够了。”可他执意要给,僵持不下中,一不小心把咖啡杯碰倒,洒到了他的裤子上。

这可就想走都走不了了。

“怎么办?”她看着他。

“能陪我去买条裤子吗?我把尺码告诉你,”他的表情让人无法拒绝。

于是他们到了最近的商场,亚楠下车去店里买好裤子又送回车里。等了一阵他跳了下来,居然非常合适。

“谢谢你”他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该回家了”亚楠说。

“能让我送你吗?”他又说。

亚楠没吭气。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的这么熟,也不过就是第二次见面。她的住址除了闺蜜没人知道,她想了想,“今天真有事,改天吧”她笑着说。

她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回家后,她给自己煲了鸡汤,躺在沙发上正准备看电视,就听到手机急剧地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是爸爸打过来的,让她买最快的火车票回家。“妈妈住院了,情况很不好”爸爸低沉地说到。

她一下就呆了。妈妈居然住院了?大脑开始混沌,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却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就在这时,她听到有摁汽车喇叭的声音,一束远光灯射了过来。回头,就看到他站在车旁,“你怎么了,要我帮忙吗?”她仿佛在海上漂泊终于看到了灯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能送我到火车站吗?”说完这句话她已泪如雨下。他吓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风驰电掣般赶到火车站,又陪她进了售票厅,被告知当日的车票已经全部售完,最近也得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她只是流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把她扶上车,未曾有丝毫犹豫,带她上了高速公路。

三个小时后,她站到了母亲床边。

妈妈睁开眼睛,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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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参加完母亲的葬礼,她才发现他一直未曾离去。

整整五天。

亚楠安顿好父亲,和他开车回到了他们生活的城市。

“谢谢你”到了她的家门口,她两眼注视前方“上楼坐坐吧”第一次邀请一位异性去她的房间。

他没有吭气。默默跟着她。

等她第二天醒来,才发现他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亚楠热好牛奶,烤好面包,去叫他吃早饭。

就在瞬间,她有了为人妻的感觉。在这样的早晨,她好像在喊自己的先生。

他们一起坐下来开始吃饭。

“我晚上过来陪你”他快要出门的时候扭过头来说到。

亚楠没有吭气。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亚楠看了看表,十一点。飞机已经起飞了。天空中好像传来轰鸣声,那应该是他坐的那趟航班了。如果当时的两情相悦需要用自己如今的形影相吊来祭奠,她也不后悔。他们在一起的一年,足以让她回味一生了。

两人周末没事会驱车去渔港看日出,看当地渔民如何出海捕鱼。然后中午就在渔民的船上现做海鲜。都是刚刚打捞上来的最新鲜的鱼虾,就那样用开水一烫然后蘸现做的小料下口,味道是别样的新鲜。他爱这种吃法,她陪着也渐渐喜欢上了。他说这就叫秀色可餐。说这话的时候,他会深情款款地注视她。

至少在那时,她相信他们是会有未来的。

下雨的日子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两人窝在家里看肥皂剧,其实也就是他陪她看。看到动情处,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他便会变戏法一样去厨房做几个拿手菜,一瓶红酒,两人喝到尽兴处就开始情不自禁地做爱,沙发上,地上,床上,缠绵悱恻到清醒过来。他的吻总是让她无比沉沦,她闭上眼睛,很想就这样躺在他怀里不要醒来。他的动作带给她从未有过的踏实,安心。她喜欢这样。他也曾经数次提到愿意娶她,她也没有丝毫怀疑他的真心。可是她只要一结婚就需要和他回澳洲,因为他的家人都已经移民。他已经不是中国人了。这也是她后来才渐渐知道的,他的家族产业巨大,几个叔叔都是他父亲的左膀右臂,在世界各地都有公司。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可是,他又是那样的普通,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接纳他的吧。她无数次辗转难眠,如果上天安排了他们的相遇,她怎么能拒绝?可是,她又怎么忍心丢下父亲孤零零的一人?即使自己嫁的再好,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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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时日期一天天临近了。他开始沉默。他的父母希望他回去全面接管家族企业。他们的年龄已经力不从心。他也一样不能拒绝。她变得体贴入微,是不舍,也是不甘。仿佛任何的不小心都会破坏他们之间的美好。有一次在电影院,正上演刘若英的“后来的我们”,情动处,他握住她的手,紧紧的,电影散场才松开。她的心里涌过一阵酸楚,如果一直这样,多好。

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皮包,买了单,准备出门的时候,服务员叫住了她“您好,有位先生让我把这个带给您”同时递过来一个信封,她有点盹了盹,打开信封一看,是把钥匙,怎么回事?然后就看到从信封里掉出一张纸片“碧桂园10栋8号”,是把家门钥匙。是他?她着急地打了车,迅速赶到,在房间门口紧张的调整了自己的心跳,慢慢地抬起手摁响了门铃。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

门开了,他笑意盎然站在门口。她一下就扑到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还是放不下你,所以不走了”他还是那样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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