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经理

2.

        今年春天，黄总打扮焕然一新。一条白色的长裙，裙裾飘飘，配着暗红长袖休闲衬衣，再加上深黑色的坎肩，显得合身又年轻。头发肯定于新近烫染过，乌黑油亮，发梢卷曲，有几缕发梢有意无意地离开头部，在眼角、有脸颊边飞舞，如象乐曲的主旋律中加进了一两段俏皮的口哨，让人觉得轻快。对了，她还专门戴了玉色耳环，从头发掩住的耳垂上偶尔露出来，熠熠生辉。眼镜不用说也是换过的，有金边的轻薄，可以细究一下品牌，一款来自温州，叫圣罗兰，还有一款出自鹰潭，叫香奈尔，平时两副眼镜换着戴的。黄总越来越洋气、越来越青春了。

        几年前黄总才来省城的时候，要土气得多。穿着老气的双排扣衣服，留着又长又粗的辫子，鼻子上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一看就是从小城镇来的，进城不会太久。据说有一次公司的门卫换了新人，恰好她又没有带着工牌，自以为没有障碍，只顾往院子里走，结果被当作来卖保险的拦了下来。

       “请问，你是公司的人吗？你是哪个部门的？”门卫盯着她用椒盐普通话问她，

       她很不高兴，用土生土长的南部市家乡话回答：“硬是笑人的很哩，天天都从这里进进出出的，还要遭拦哩？我是财务部的！财务部！”

       黄总家乡的精髓在于该卷舌的时候不卷，不该卷舌的时候猛卷，舌头打结的效果，常惹得部门一众人暗自发笑。那次也成功地逗笑了门卫，从“硬是“两个字开始，听起来是”摁屎“。

       门卫回到四川话，学嘴学舌地回答，“摁！屎！的，老师，没有证件不能进！摁屎！”

        有人记着这个典故。后为她荣任了处长，仍暗地里还叫她“摁屎”老师。

        我默默地总结着黄总的巨变。我清楚，无论是从南部市到省城这地理上的变化，还是形象上引人瞩目的脱胎换骨头，有一样变化是最终的根源---黄总的先生，那位姓林的水利厅长。

        林厅长先前在南部市的水利局干局长，升任分管水利的副市长后，又调到省水利厅作常务副厅长，充分发挥了专业特长，仕途一直顺风顺水。江南省是一个水利大省，有很多表现的机会，经常都接受上级的视察，官声日隆。有一年大雨引发了山洪，省内的大小河流、老旧水库出现了多处险情，林副厅长亲临一线，奔忙月余，运筹帷幄，成功化解了危机。报纸和电视连篇累牍的报道，我从电视里认识了清瘦了林副厅长。水利厅原厅长一退休，在他老婆黄总比平时更大声更开心的笑里，大家听到了林副厅长升任厅长的消息。

        干得好真不如嫁得好。林厅长调来到省里的时候，黄处长跟着南部分公司调动到了省公司的财务部。开始只任了一个高级经理，也没有见她有多出色，我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领导我们。刚来时她都年近五十岁了，常同部门那几个绝经的女人扎一堆，细数自己有多少的头发又变白了，话题离不开养生之类。她对业务其实不怎么钻研的，那么晚到部里，很多重要的情况搞不清楚来龙去脉，并不着急，不见刻意补课的举止。面对领导布置的工作，她只见到手下人交回来的结果，就急急地回复。如果领导有意见，她总爽快地承认自己有问题，再不动声色地找手下人修改。当然，鉴于她是一个半老徐娘，领导也不好批评得太狠，她似乎感觉不到太大的工作压力。

        林副厅长取消“副”字不久，也同样很快地，他老婆就被省公司任命成了财务部副总经理，完成了高级经理的华丽转身。

       这个转身我觉得可以接受，心内波澜不惊。老处长离开后，省公司出乎意料地任命她为财务部总经理，倒是一点心理准备没有。

        老经理调走的时候，老项对财务经理的岗位磨刀嚯嚯。老项当副总经理已经六年了，刚过四十二岁，黄金一样的年纪，掌管着最重要的全面预算、业绩考核工作。老项常有机会到各级头头那里展现才能，同集团、省里、市里的人统统称兄道弟，他自封为“项哥”，有江湖老大的作派。连我都认为，财务经理的岗位也非他莫属。

       就算是老经理调走了不选老项接班，那也应该另选有声望的市级公司的总经理来啊。一个五十岁的老女人后来居上了。

      我那时年纪却只有三十二岁，虽然当副总经理只有两年，这样的运气，已经被无数人羡慕，我没有奢望作经理的好事，从来没有想过。

      照这个洋气和青春的程度，继续发展下去，我估摸以后叫黄总要叫“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