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这天下午,咖啡馆没什么生意。店里有些昏暗,坐在吧台的我似乎能看到被背后各种咖啡豆的各式的味道包围在一起的画面。
正当我的鼻子和眼睛欺骗我很来劲的时候,咖啡馆的门口开了。进来一个消瘦的黑衣人。「欢迎光临。」我说。
我发誓从未见过此人,但是他似乎对我比较熟悉,这让我后脊骨一凉。「美式咖啡,」他走向吧台,用一种没有任何语气的口吻对我说出这四个字。我转身,很快从放置许多写有拉丁文的玻璃罐的墙上翻找到一个玻璃罐,从里面倒了一些咖啡豆在研磨机里,然后细细研磨着咖啡豆。
而黑衣人走向了窗边,找了张位子坐下,对我说,「你愿意听一下我的故事吗?」
我听到这句以后,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诶?」
撬锁人
我给自己也煮了一杯咖啡。我与黑衣人面对面这么坐着,两个人面前都有一杯深棕色的饮料,冒着热气。
「叫我 X 就可以了。」他抿了一口咖啡。
「我小时候的事情就略过不说了吧,」黑衣人望了望雪花弥漫的窗外,叹了口气,「总之,我初中没毕业,就去就读社会大学了。」
然后,X 就在社会大学里混了两年。他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恐惧,他快养不活自己了。很快,有个人找到了他,「想要来钱快吗?」然后,X 便沦落到某个组织做小偷。
当然,所谓的「术业有专攻」,也体现到了 X 身上了。X 做什么都不行,唯独撬锁最在行。他说,除了天分,大概还与所在组织的培养分不开。以前所谓的什么原子锁,什么防撬锁,到了 X 手上,他能很快撬开,而且还能不留痕。
很快,由于组织的计划得当,他们屡屡成功入侵许多富豪家,几乎所有的贵重物品都轻而易举地拿走。分赃的时候也因为基数庞大的缘故,几乎没有任何纠纷——分到的钱大家都认为自己值了。
第一次行动的时候,X 觉得很恐惧,而且还是在趁某个富豪出国旅游的某一天的半夜行动,X 撬锁的手非常颤抖,几乎花了十分钟才撬开富豪家的花园门。
「报警器不报警吗?」我问。
「那时候哪有报警器那么高档的玩意儿。」X 略带诡异地笑了。「但是那时候有些有钱得不能再有钱的富豪会有私人保安,开锁的时候我就怕那些私人保安,觉得他们特恐怖,生怕我开锁开了一半他们就发现了我。」
伴随恐惧的第一次作案非常成功,X 说,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成功。后来,X 自己回忆说,分赃的时候他感觉「爽」,没错,他的形容词只有一个字,「爽」。当天晚上,他买了一款摩托罗拉的最新款手机来犒劳自己,据说,这手机还是中国大陆第一款具有中文显示的手机呢——虽然不能在短信里输入中文,不过那又如何?
「买手机的时候,我也是有些恐惧,畏畏缩缩的,生怕别人知道,我手上拿的钱不干净。但是,没人知道。没人知道我是谁,没人知道这钱是哪里来的。我很高兴。」
而让 X 爽上加爽的是,一周后,当地的报纸头条报道了这位富豪发现自己的财物不见、但警察却迟迟无法调查的新闻。再后来,警察的调查陷入了僵局。X 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挺好的。
他享受这样控制别人财产的感觉。
就这样做了几年,他离开了组织。
「诶?」我下意识地从喉咙里蹦出这个字。「是认为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妥吗?」
「不是。」
实际情况是,那时候是 X 日益膨胀的一段时期。每次分赃的时候,他总希望自己分得最多。每次分赃,X 都以「我不帮你们撬锁,你们怎么进去偷东西」为理由,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
渐渐地,X 被组织里的人漠视,X 自己也再也不到组织根据地了。
再后来,X 得知组织在 X 离开的某一晚行动因撬锁不利留下证据,加上报警器越来越广泛地在富豪之间流行,组织被端掉了。
X 也由此真正成为了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没有女朋友。没有朋友。甚至也没有熟人。
没有人知道 X 是谁,没有人听说过 X。
过了一段时间,X 早已被恐惧包围。他觉得,再这样耗下去,X 觉得自己会被饿死,或者做叫花子。他不愿意这样,但是更不愿意去工作——因为他对其他人认出他的可能性而恐惧,翻出陈年旧事,将他打入神秘而黑暗的大牢。
「啊,我觉得,依我的罪行,不可能这么轻松,一定是被注射一种迷人的液体,麻痹了全身,在迷离的一瞬间,离开这罪孽深重的世界。」
黑客
而当 X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似乎事不关己地拎起喝得只剩下半杯热咖啡的杯子。我想,喝的这么快,应该是因为天冷,或者说的多口渴了吧。
「所以,我决定去做黑客。」X 依然用一种没有语气的语气说到。
这次真的是像是一个炸弹一样把我彻底炸了一下。愣了两秒,我问,「电脑的那个黑客?」
「是的,电脑那个黑客。」
「为什么想到去做黑客?那似乎很难。」
「不用偷不用抢,也不用怕留下痕迹,就这样轻轻松松就能来钱——网上是这么说的。其实是在恐惧里,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谁不敢用尽一切来努力?」
X 自己也承认黑客技术非常难,但是他异常努力,以至于差点将命搭上。据 X 自述,他自己有一次在网吧连着几个通宵彻夜未眠地解决技术问题,结果吐了血。当周围的人打算打120的时候,他忍着剧痛离开了网吧。
他恐惧医生发现他是那个撬锁人。
最开始,X 学会给自己的摩托罗拉手机设计了一个中文输入法程序,这样,短信可以输入中文了——X 说,自己本来打了一条中文短信,却不知道发给谁。后来,X 真正地学有所成,成为一名真正能「撬锁」的黑客了。入侵时为了防止被追踪,X 总是用代理、VPN 来隐藏身份。
「有时候,我也为了同时嫁祸一下收费太贵的网吧,直接在那家网吧直接攻击。」说到这里,他似乎感到好笑,「但也同时恐惧老板找到我而报警,我就再也不去那家网吧了——反正贵。」
渐渐地,他也能够熟练地侵入银行系统了。他不仅可以做回原来的「撬锁人」,还可以自己独占所有赃物了。后来,个人计算机进入千家万户。他发现,他现在「撬锁」不仅可以窃取财产,还可以窥视他人的生活。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爽。」他又说了一次。
他享受这样控制别人的感觉。恐惧与欲望在他身上交织,让他无法自拔。
我听到这里,他却嘎然而止。「嗯……然后呢?」我有些忍不住地问。
接着,X 问我,「你知道恐惧的本质是什么吗?欲望呢?」
没等我开口,X 自己把答案公布了。
「恐惧的本质,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的担心。欲望是押上确定的未来的豪赌。哦对了,你的美式咖啡味道真好,可惜我可能再也喝不到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X 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留下一个空瓷杯和我。
第二天,在整理咖啡厅角落的报架的时候,我发现今天的报纸头条是:「撬锁与黑客双料大王今日受审 自首只为赎清重孽」。
X 被判决去注射一种迷人的液体。我呆呆地望着报纸,但愿他在另一世界能洗清恐惧与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