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你失明了,突然有一天你恢复了视力,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说“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

——来自知乎提问

赤焰


空荡荡的太和殿(上朝正殿)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眼前依旧是一片虚无,连黑色都没有。每每夜深人静,三年前南岭一战的场景就在脑海中翻腾,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心里忍不住又开始想念伴我多年的“赤焰”,它是我心中最骏秀、最坚毅灵活的大宛马,仍然记得十六岁那年我自立王府,父王说我可以拥有自己的战马了,“赤焰”当时长得并不出众,它怯生生的在小马群里,看到我的一刻他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我似乎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我想他一定也想证明一些什么,只不过他总是不被看到。在陪我踏遍五国土地、经历无数场战役厮杀后,我如愿以偿的坐上高位,成为京梁的王。心里不禁又一次隐隐作痛,若不是我年轻气盛太想得到众人的信服和认可,我怎会冲动之下亲自挂帅在南岭一战中被挥于马下,失去了“赤焰”,也失去了眼看世界的权利,副帅谭恩为了将奄奄一息的我拉回连营也身受重伤,再也没能驰骋疆场。七尺男儿在追忆和静默中渐渐失去意识。


声音


一阵冷风吹得我打了个寒战,我竟在太和殿的龙榻上打了盹,下意识睁开那双已经无用的眼睛,竟发现我居然渐渐有了感受,不再是虚无,而是黑乎乎的一片,我急忙揉了揉眼,再试图睁开,黑暗中又掺杂着一点金星,慢慢眨眼,眼睛已经出现模糊的影像,我的心脏跳得愈发厉害,从模糊到清楚,我看到了眼前的太和殿全景,大概五更的太和殿只有微弱的光,我激动极了,总怕这是梦境,我急切地想找一个人来验证这一刻,我急忙叫喊着“来人,来人,快来人!”我一边站在龙榻前的龙椅前,俯视着空旷的殿下,抬起衣袖,我似乎才有些坐拥天下的兴奋,格外灵敏的耳朵已经听到了高英(贴身公公)的脚步声,我期待这步伐的到来,突然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对我说:“别告诉他们你看得见”,我的头剧烈的疼痛了一下,我又一次跌倒在地,我急忙问着“是谁?是谁?你是谁?”,我心里格外的惶恐,说话间,高公公已经赶过来“王上,是老奴啊,王上怎么了,王上走动怎么不叫老奴呢?”高英快步赶到我的身边将我扶至龙椅上,我脑海中依然回荡着那个声音,鬼使神差地我竟真的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迷离间我被搀扶进了未央宫(王的寝宫),那一夜,我迟迟不敢合眼。

王上


那一夜,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但却在我心里纠缠了我一晚,我一边去质疑那个声音的来源,一边思考着我失明的这段日子世界是什么样的,我身居高位,却时常觉得自己像一个牵线木偶,我凭借耳朵感受这个世界的变化,我的决策变得局限,我会怀疑自己,那么我看不见的世界是如何运行的呢,我不禁默默做了这个决定。

第二天,我被强烈的光线刺痛了双眼,我却觉得这种痛无比幸福,但我内心的决定仍然没有改变,我依例唤婢女近身更衣,我的余光感受不到婢女的异样,我心里嘲笑自己,居然去质疑千古年来奴隶阶级对自己身份的认同感,他们并不会去在意他们所服侍的人是什么样子,能否看见,他们对自己身份的认同感根深蒂固,我笑自己敏感了,却也觉得欣慰,至少失明的日子我并没有过分失去体面。朝堂之上,众臣下跪,唤“王上万岁”,我心里觉得今天格外响亮,我看到了众多许久未见的面孔,目光不敢过多停留,叫“众爱卿平身”间,我瞥见了身为太尉(管理军事)的谭恩面容憔悴,老了很多,心里又平添了一份忧伤。吴显章丞相每天都第一个上奏:“王上,与’西夏’的一战已然不可避免,西夏使臣上元节对王上的无理之举终究是想挑衅引战,西夏王对荆州早已觊觎良久,即使我们再多加礼让,结果也只是颜面尽失,并不能打消他们的狼子野心啊。”御史大夫张良又上前进言道:“王上,丞相说得没错啊,自从三年前我京梁大败,不仅损兵折将大伤我朝元气,现在小小的西夏也敢肆意挑衅,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啊。”“张大人莫要再提旧事,我朝虽如今养精蓄锐,不与他国过分争夺,但任何人都休想灭我朝气焰,长他人威风。”谭恩仍如当年一样一身武气,眼神里也不减当年锐气。“众爱卿的话本王都懂,那西夏使臣笑我看不见不要紧,但他笑的是我京梁像京梁的王一样看不到光明,我京梁三年前败北于岭南,三年间我们养精蓄锐目的就是不在将来任人鱼肉,西夏曾经只是我朝的附属小国,如今这般嘴脸想必这西夏王还是这般没有长进,目光短浅,谭恩,你莫要着急,要注意着身子,靳言也成年了吧,他不是总嚷嚷着要替他父亲驰骋疆场么,让他跟着车骑将军带领我十万大军给西夏一个交代吧,谭恩将军,您不会心疼靳言吧。”我看到了谭恩眼里的泪花和深情,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王上,那个自信果决的王上,他行着大礼跪拜唤道“王上万岁!”“王上万岁!”我听到了随后全朝臣的呼唤,也看到了满堂许久未见的生机,内心充满了希望,此间,那个声音又缓缓的来了……

清明园


下朝后的我心绪不宁,在那最令我兴奋的时刻那个声音又一次出现,他就像一个随时了解我心绪的怪物,在体内不适时地浇灭我重返光明的希望,我又好奇又苦恼。

午间,在清明园的凉亭里一边思考一边意识混沌,暖光照得整个人懒洋洋的,我被一群清脆的笑声惊醒,高英正要上前制止,我连忙抬手,此时我方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有些不合适,我用余光瞥见了高英诧异的表情,“你是不是要阻止她们啊,我想听一听,感受一下这园子的烟火气,一定很热闹吧,她们在做什么。”“回禀王上,她们在放风筝,是萧美人带着宫女放风筝呢。”我看到了,隔着两条小路我都能看得见初然的笑靥,我有些想念,三年未见,她依然过得和从前一样自如。

尊严

回到清凉殿,到了往日我批奏折的时间了,失明的日子里都是李离每日同我一同批复奏折,李离同我和初然从小一同长大,初然的姑母是先王的昭仪,她几乎在宫中长大,而李离是我老师的孩子,也是我的伴读,我们一起读书,他是要做文官的,不能习武,便每天跟在我身后为我拿剑抬弓,乐此不疲。我们八岁的时候一起染上了天花,他是为了照顾我染上的,我们亲密无间,像极了兄弟。正发着呆,李离的脚步声就近了,“王上,微臣今日是否准时啊。”李离欠着身子行了礼,脸上尽是往日熟悉的和蔼亲切,我看着他却要克制着内心的喜悦,我不能马上告诉他我的眼睛和那个声音,我需要等我依礼说过“平身”再等到高英退去,我一边难言喜色一边叫着高英退下,我满脸堆积着笑意看见高英一边喊着“诺”一边将袖中的纸条递到李离手中,两人眼神交换后望了一眼眼神面部呆滞的我,我没有做任何改变,惊讶之余,我竟也涌出些许心酸,原来我失明时的样子竟如此呆滞,竟在如此条件下未露破绽,我耳边没有任何声音,但是心里的声音已经振聋发聩。李离一边和我说笑一边打开纸条:“王上最近休息的可好,王上在殿前真的很神武,我似乎又看到了昔日的梁楚瑜。”失明的日子里我最轻松快乐的时光就是和李离一起聊天批奏折的时光,我们可以谈天说地,无所顾忌,没有君臣,只有朋友,甚至更亲,而此时的我却觉得又幻灭又煎熬,我无法面对也不能立刻质问,我只能侥幸地告诉自己可能并不是所见到的那样,所以是什么样呢,我不想放弃一个探究真相的机会。我在心里调整自己,减少破绽的可能性,我们像平时一样一起批奏折,他读我却不能看,此时高英递给李离的纸条也早已在他看过后被放入衣襟中,我们继续着往日的流程,谈天后,奏折被李离一并带走“王上,我回去将其整理一下,晚间让高英将所批内容取回,那微臣就告退了。”我镇静了情绪,并未对我只字未见的奏折有任何留恋,我清楚这个时候做多破绽便越多,天色接近黄昏,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比失去光明时更加迷茫,这次我失去的是长久的尊严和得知真相的权利,我想知道更多。

深夜,我从未停止过对这件事情的思考,我越是看不到奏折便越无法得知真相,但我若就此拆穿我又无法获悉这三年来有多少人在我身边编织了多大的网,我是否还能在拆穿真相后得以活命,君王只是一个头衔,若不能掌握瞬息万变的朝政大网,那覆灭也是眨眼之间。从前的上奏制度是我在上任后的新改之策,所有上奏之事只有我知道,秘密上奏之事我会让我的私立部门“机关营”暗中调查,机关营的负责人曾经是先王已归隐的太尉,而负责人的任命是秘密的,只有我和父王知道其真实身份。而三年前,我连奏折都无法正面获悉其内容了,没错,我告诉了李离。我觉得万分痛苦,好像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都变成了无解,我甚至渴望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希望他可以告诉我他知道的全部。

之后的三天里,我除了上朝听着众臣对国事的上奏外听不到任何信息,李离和高英的纸条两天才会出现一次,而李离和我汇报的奏折于我已毫无意义,那只是一只巨大的编织的网,我以为的国泰民安和偶生事端都不知几分真假,大概披露真相的朝臣要么觉得我昏庸,要么觉得我无用吧。三天后在清明园事情出现了转机。

转机

午间在清明园观赏荷花,其实内心的无助让我想与初然多见一面,我很是想念她。三年前,她誓死阻拦我亲征岭南一战,而我并不理会,总认为她是太过不了解我,爱我爱得太过自私,不知道什么才是我真正需要的,她放下狠话:只要我不听劝阻,她将这辈子至死不与我相见,而我只当她是小女孩的脾气,不予理会,负伤归来我果然见不到她了,她让高英为我带话:你纵然命大留了个性命,可你若不康复如初,我萧初然仍不与你相见。高英说萧美人哭得还是极伤心的。回过神来,望着初然我心里还是在流泪,或许我真的应该多顾及一下她的感受,那么我如今也不会这般寸步难行。


胡思乱想之间,我望见凉亭下有个伴读模样的孩子,长得有些俊俏,我实在想和他搭下话,刚好他也在大声朗诵,便叫高英叫他过来,他说他是小王爷的伴读,就是我未满十四岁的弟弟的伴读,名叫萧辰。说话间,我叫高英给这孩子去拿些茶点,你是谁家的孩子呀,“回王上,我是大司农萧升的儿子。”“原来是萧家的小公子啊,你祖父身体还好么?”“多谢王上关心,祖父两年前已经辞世了。”萧辰发觉了我惊讶的神情,连忙道:“先祖父早年辞官隐居,王上国事繁忙,不知道自然正常,祖父是因常年独自隐居,不慎跌落山谷,父亲说了是我们照顾不周。”隐居朝臣我不知情自然正常,但他的祖父不是别人,正是先王的太尉“机关营”的秘密负责人萧敬申。我越发觉得浑身无力,此时高英已快步走来,笑眼盈盈递上茶点,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呀,长得这般俊俏?”萧辰正要张口,我便制止住说道:“高英,朕累了,扶朕回去休息吧”。此时的我浑身无力,真的只待人搀扶回殿,夜深人静,我浑身战栗,那个声音终于又出现了……

【未完】

这里是一粥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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