奁如词,颜如曲,终入眼若歌;泪幻墨,眼幻宣,终绘镜若图。
妆奁依旧,镜无痕。宣若一夜无眠,静卧床榻不知思绪什么,脸颊通红。
“小姐,夫人唤我为您梳妆。”良久,门外丫环轻声说到。哦,今日是宣若出嫁之日。
十年前,墨阳趁父亲来拜访李家时,偷偷跑来,一把抓住正同丫环嬉戏的宣若说:“李宣若,我安墨阳发誓,终有一天定娶你为妻。”
年仅七岁的宣若头一次接触陌生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丫环护在身后。“哪里来的小流氓,竟敢私闯小姐闺房!”宣若躲在丫环身后,双眸忽闪忽闪地打量着这位冒犯自己的小男孩。
未出嫁的女子是不允许同家人以外的异性接触,宣若自然明白,但心底仍止不住想去亲近面前这个举止轻浮的男孩。与此同时,李家家主李宗同墨阳的父亲安丞出现在门外。宣若奇怪的是,为什么父亲并没有将安墨阳赶出府邸,反而笑颜以待。
“犬子性子急,还望李兄莫怪。”安丞屈身向李宗说到。
“哎,哪里的话,终归是一家人嘛。”李宗笑颜说到,随即走到宣若面前道:“当前为父同安兄立定盟约,结为儿女亲家。喏,那便是安兄之子安墨阳。”
宣若用迷茫的眼神看着父亲问:“什么是儿女亲家?”李宗一愣,竟不知如何解释,只是一笑,道:“这还得等宣若长大些才能懂,你只需懂得,从今日起,你可以同墨阳一同玩耍。”
“就是我一定会娶你!”墨阳在一旁喊道。
“那什么又是娶?”
“就是,就是......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墨阳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道。
墨阳满头雾水的看着父亲同安丞相视而笑,更是不理解了。
宣若十岁那年,李宗为庆祝女儿生辰,推掉所有公务携宣若出游,墨阳自然同行。回来时不料山匪挡道,墨阳一把抓住宣若朝林里跑去。直到耳边听不见声响才方停下,两人皆气喘吁吁。“哥哥,我们为什么要跑啊?”宣若喘着粗气问墨阳。
墨阳点了点宣若的鼻尖,道:“你傻啊,那么多山匪在那里,万一你受伤怎么办。”宣若轻轻点点头便不说话,一路上墨阳拉着宣若的手,宣若自然懵懂无知无所谓,可墨阳却不同,紧张得双脸通红却仍故作镇静。
“哥哥你热吗?”
“不热。”
“那为什么哥哥手心都湿了。”
“那......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啊。”
黑色渐渐吞噬宣若的视线,唯有虫鸣入耳。“哥哥,我怕。”宣若紧紧握住墨阳的手,环视四周道。墨阳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内心的恐惧道:“笨丫头,有哥在,怕什么。”
良久,宣若停住脚步,道:“哥哥,我累。”墨阳并未说吧,只是身子半蹲,示意宣若上来。墨阳一路不敢停止脚步,他怕林里有野兽突然窜出,自己无法保护宣若。而宣若趴在哥哥背上后,心底的那丝恐惧竟没了踪迹,耳边只有墨阳的脚步声和其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没多久,宣若便进入梦乡。
梦里宣若同哥哥在河边嬉戏,突然一条成精的大鱼窜上岸来。吓得墨阳背起宣若就跑,而宣若则在墨阳背上哈哈大笑,道:“哥哥,快点。”
次日,宣若醒来,发觉自己竟躺在被窝里,下意识以为昨日的一切仅是一场梦。“若若,你醒啦。”宣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母亲韩氏坐在床边。
“娘亲早安。”宣若正欲爬起给韩氏请安,怎奈被韩氏伸手拦住。韩氏为宣若重新盖好被子道:“昨夜你受了惊吓,今日你便躺在床上修养吧。”
“受了惊讶?”宣若不解,昨夜自己并未遇见令自己惊吓之事啊。莫非,昨夜的梦是真的。
“也难怪,墨阳将你护得极好,你无印象是自然。”
“那娘亲能否同女儿讲讲昨夜的故事。”宣若一脸好奇,满是期待地望着韩氏。
“你这个当事人,反倒要我这个局外人同你讲原委。”韩氏无奈,还是开口道:“昨夜你与墨阳在林里遭遇孤狼。幸好是头孤狼,若是狼群,怕是娘亲再也见不到你了,想想都可怕。”韩氏说着打了个寒颤。
“那哥哥可有事?”宣若起身抓住韩氏的手臂道,还未等韩氏开口,脑海里已经过了千万种可能。
“你啊,还没嫁过去呢,便如此牵挂人家。”韩氏脸上满是慈爱,笑颜道。
“娘亲就别拿女儿开玩笑了,快同我说.......”
“你的小哥哥没事,只是累了,回府休息去了。”韩氏打断宣若,一脸笑意道:“罢了,小哥哥也无恙了,我的小美女也该休息了。”
“娘亲再见。”
后宣若听府邸的丫环说,那夜李府同安府无人入眠,所有人都进山,天色见明仍未有踪迹。两位威望极高的家主头一次落泪,本打算回府整顿后再出来寻找。却见墨阳背着宣若站在李府门前一动不动,两对父母赶忙上前。待将宣若从墨阳背上扶下。墨阳整人直接瘫软下来,幸得安丞手快一把抱起。令众人不解的是为何墨阳满身是血而宣若却安稳入眠。
后有人报在林里发现一头死狼,众人更为惊讶。莫不是墨阳杀死头狼?可他只有十岁,更何况背上还有位入睡的宣若。除了墨阳,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三岁某日,宣若正同母亲在房内练习琴艺。突然一个丫环走来道:“夫人,小姐。安公子来访。”
“快,快让哥哥进来。”宣若一脸欢喜道。
“你啊,就不能矜持一些。”
片刻,墨阳身披铠甲从门口走进来,道:“拜见伯母。”
“在伯母面前还做那套礼作甚。”
“哥哥这身衣服真好看,是特地穿给我看的吗?”宣若小跑到墨阳跟前道。
“宣若,皇上命我随军北伐匈奴。”墨阳一脸正经道。
宣若一颤,并未说话。
“何时启程?”韩氏起身走来问。
“今早下的令,午时启程。”
“快了,男儿当以国家为重。”韩氏道:“去吧。”
宣若不知何时坐下抚琴,却思绪混乱,音律无章。
“李宣若,我安墨阳在此发誓,待我剿灭匈奴,我定娶你为妻。”
“我等你。”宣若在心底默念道。直至墨阳消失在视线内宣若仍未敢说出口,宣若以为,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走。就像当初,她未安,他不敢倒。但这次不一样了,墨阳还是走了。
伐奴四年,墨阳从小卒成为统帅,宣若日日抚琴,夜夜思念。
妆奁依旧,镜无痕。宣若一夜无眠,静卧床榻不知思绪什么,脸颊通红。
“小姐,夫人唤我为您梳妆。”良久,门外丫环轻声说到。哦,今日是宣若出嫁之日。起身洗漱,静坐妆奁前,待丫环为其梳妆。
片刻,韩氏走来,轻抚宣若秀发,道:“真美。”宣若微微一笑并未说话。“十七载如一日,昨日膝下嬉戏,今日将为人妻。”说罢,韩氏竟湿了眼眶。
“母亲,要不女儿不嫁。”宣若反身握住韩氏双手道,竟也不自觉落泪。
“这是什么话,快将眼泪擦去,莫哭花了妆。”
片刻,隐约听见传来的锣鼓声。“夫人,小姐,安家迎亲队伍到了。”丫环一脸欢喜跑来道。
“快快,为小姐梳妆。”韩氏道。
门外,墨阳身披红花喊着:“李宣若,我安墨阳前来娶你为妻!”无应,接着再喊:“李家在上,小侄安墨阳前来迎亲!”仍是无应。
墨阳性子急,上前一把推开大门。
庭若空洞无回应,房门半掩谁人合。风似仆从清落木,远客访来人影散。
印入墨阳眼帘的竟是一片萧条。“人呢!”墨阳喊着:“娶亲之日可不能开这么大的玩笑。”接着墨阳跑向宣若闺房,门是合着的。墨阳一笑:“我就知道你们都躲在里边。”说着,便推开房门。
妆奁依旧人无影,芳香仍存茶无温。“人都在哪里!”墨阳急了,本相约今日互结连理,可人影难寻,哪有这个理。
半响,安家管家走来,道“少爷,回家吧。”
“不行,我还没娶到宣若,不能回去。”
“少爷您醒醒吧,李家早在两年前已被灭门。”管家大声喊到:“别说三次,就是三百次我们所有人都可以陪您演,可您不能再这样颓废了。”
李家灭门。两年前,我作为先锋正于营帐内商讨偷袭大计。一封加急家书传来,李家三日后午时满门抄斩,只因受奸人诬陷通敌,日期是三日前。也就是此时抄斩!我欲回京阻止,无奈万里难行。
只身提枪上马,朝敌营冲去。匈奴或是对我一人并未放于眼里,可我心如死灰何惧他人。
夜色吞噬视线,血洒满地。我放下了枪,摊倒在地。脑海回到那一夜,望着背上的宣若,心底满是幸福。突然一匹狼窜了出来,我一惊,随即大喊:“哪里来的畜生!”狼没有退去的意思,我只能将宣若倚在树下,拼尽全力同那匹狼搏斗。或许是身后有宣若,不敢后退。待狼倒下,我没敢歇息,背起宣若便朝前方奔去。
可今日,我累了。再无人等我背,再无人需我护。我只需等意识消散,然后我想去见宣若。
奁如词,
颜如曲,
终入眼若歌;
泪幻墨,
眼幻宣,
终绘镜若图。
汝幻尘,瞒我以消散;
吾如痴,瞒我以安在。
欲无明以无见,
欲无忆以无寻,
欲无思以无念,
欲无知以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