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大将军决心干预内政,杀伐邪僻,我非常高兴。就对大将军讲了,我当年拒绝任中宫记室的旧事。大将军听后说:“谯允南真是有机心。他让你接近太子,而不是直接让你显贵于当朝,是恐太子换用新人。他这么做也是为国家惜才。”
三天后,我从秘书吏转为秘书令史,十日迁秘书郎,又三日,除秘书令,兼加太子冼马。
从那儿开始,我变得的热心时局,忧虑吏治,挂念朝纲了,我留意成都内外的各项制度的变更、落实;我想方设法探听前方的战事,我焦急的等待着大将军凯旋。东观阁的事情,我都推给了我的属吏。我那些正在编纂中的训诂学著,统统搁浅了。很多时候,我甚至记不起孔子的某一句话是出自《论语》还是出自《中庸》了。
秋天到了,大将军离京已有三个多月,我在朝廷上竟打听不到一条关于战事的消息。捷报没有,失利的告急文书也没有。这跟往年的情况完全不同。数万大军远征强大的敌国近百日,本国居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令关心战事的人每天都像在油锅中游泳的鱼一样难受。
北边的商队传来的小道消息,倒是令人振奋的:大将军进展顺利,陇右、祁山都被夺下了,南安郡的不少重要据点也都打了下来,我们的队伍直赴上邽。这个信息安慰了许多人,但是,据商队所说,令他们困惑的是,北路军似乎失踪了。他们之所以这么判断,是他们在斜谷往来走了无数遭,居然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一支粮草运输队!这又是很奇怪的事情。以往打仗,他们通过斜谷,总是会遭遇到规模不等的运粮队,乃至从前线运回来的伤兵,有时候还会遭受盘查。
商队中有些好奇心大的(其实是很热心国家大事的儒商)察觉了这种怪事,为了一探究竟,还专门用了月余时间在蜀郡、汉中郡各地调查,详细“拘审”了各大小药材商、粮商、皮革商,并通过关系咨询了司盐、司铁、锦司各官坊的运营情况,结果发现:自夏六月以后,就再也没有大宗物资运往南郑了。北路军去了哪里?这会是高层定下的奇计吗?
很快,北风送来了十一月份的一场大雪。就在大家胡乱猜测、争论时,大将军战败的消息传了出来!尚书台突然活跃了,每天都在通告大将军上邽惨败的细节。条条消息都在杀人!——杀苦苦等待捷报的汉家儿郎的心!
通告上的每个字,都火炭一样炙烤着我的心。我很愤怒!北路军在哪里?所有的通告都避开了北路军的消息!过去的通例,战败的消息不能这么高调的宣传。而他们第一天还说损失了三四千人;几天后,就成了万余人。而惨败的责任则完全指向一个人,那个被他们指责为轻敌冒进,丢下辎重部队而孤军深入的曾经战功累累、出入敌庭若游园观花的老英雄!
很快,国家发生了几乎使我想逃离益州的事情:被说成是死伤士兵的家属的百姓,成批涌向南郑,仅仅一个月,就聚集了四五万人。他们在一些人的带领下,身着重孝,抬着一万口棺材,徒步走向沓中。沿途不断有人加入。在成都,有一万多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整日跪在皇宫门口,要朝廷将大将军撤职查办。有些人还愤怒的喊出:“贪功而害三军;无策而挫国威,不杀何以安天下,不杀何以服民心!”甚至有些人要去烧姜宅。
他在哪里?他是死是活?现在,还看不到他是否活着回来了的说法。当这种明显是要毁灭这位护国长城的运动,被推到了极点时,另一种音声终于爆发了!先是那些曾在战场上,为国家流过血的老兵站了出来。他们自动的汇集到成都,要求停止对大将军的诋毁,要求调查和公开失败的真相,追究具体责任;他们还发誓如果有人敢伤害大将军的家人,他们就将不顾国法和身家性命,同暴徒同归于尽。这些功臣,这些跟随那位老英雄出生入死十数年的功臣,在这关键的时刻,自发的站出来,维护他们一起饮血烹霜的伟大统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