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无虚席的体育馆里,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场地中央的铺着红色地毯圆形的舞台。一个节目结束了,一束白色的灯光打向演员出口处,身着淡紫色晚礼服的报幕员跟随着灯光,轻盈快捷地走到舞台中央,拿起话筒:“下面请欣赏,戏熊,掌声有请!”说完,一边鼓掌,一边走下舞台。在场的人们也都鼓起掌来。
我五岁的儿子也跟着鼓掌,突然站了起来,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住演员出口处。不一会儿,一头黑熊,腰里系着红围裙,左前爪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红红的苹果和黄黄的香蕉,右前爪正拿着一根大香蕉,直立着一扭一摆走了出来,它的憨态立刻引起在场的人们哄笑起来。
“妈妈,熊,熊……”儿子大叫起来,激动得跳跃着,一手指向熊,一手伸向我这边,想拉我起来看。我被儿子的表现搞懵了,动物园的熊他不是已经看见过好多次了,怎么还这么激动呢?
“妈妈,”孩子继续大声地叫,“要是这只熊死了,我就有熊皮了,多好!”周围的观众听到孩子的话,都转回身,诧异地望着他,脸上写着:这孩子怎么咒马戏团的演员起呢?我的脸“腾”地红了,对孩子说出没教养的话很生气,立刻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向下拽他,把他拉坐在位子上:“坐好了,看戏不许大声叫嚷。”
“妈妈!”孩子转向我,双眼噙满泪水,委屈地轻轻地摇着我的手臂,喃喃说:“有了熊皮,不是就可以给阿婆做熊皮手套了吗?”
我的心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看着孩子水晶般的双眼犹如夜空中闪亮的星星,我一把把孩子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阿婆中风住院了,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三天了,仍然处在昏迷中。只是那只未偏瘫的右手时不时地伸出来,想摸摸什么。这是一只永不停歇的手啊!
阿婆做了一辈子的奶妈和保姆。她这双布满老茧的手,不知道换过多少婴儿的尿布?拖过多少次地板?做过多少次美味佳肴?此刻,这只手想干什么呢?想摸摸孩子稚嫩的脸蛋?还是想给孩子们理理衣服?亦或是想找到菜篮子再次出门去买菜?
她躺在那里,静静的,静静的……
忽然,一个孩子急切地跑进病房,“咚咚咚”的脚步声扰乱了病房的安静。他直接跑到阿婆的床头,用他那肉乎乎的小手,摸着阿婆布满皱纹的脸,大声叫着:“阿婆,阿婆!”
“嗯”阿婆努力地回应着,昏迷的阿婆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谁啊,这是谁来了?”阿婆伸出右手,微微地向上抬起,她想摸摸眼前的孩子。
这是她带的最后一个孩子——第19个孩子,也是阿婆这一生最偏爱的孩子。这个孩子天真、活泼可爱而又最疼阿婆。阿婆要择菜,他忙着搬来小板凳,帮着阿婆择菜。偶尔,冷不丁地把剥好的糖果塞到阿婆嘴里,阿婆是甜在嘴里暖到心里。
“浩——波”阿婆使劲地张开嘴,发出她这几天来第一个声音,再次用力抬起手,摸索着抓住孩子的小手。
“阿婆,阿婆!”稚嫩的声音响起,“你要乖,要听话,不要怕打针,要勇敢哟”孩子突然不说话了,他又看到了阿婆红肿的手背,这是冻疮。妈妈给阿婆涂药膏时曾经给他讲过,阿婆本不生冻疮的。
在他三岁时,有一天,他跑进厨房,看到灶台上有个红色的暖瓶,他好奇暖瓶,想把它拿下来,伸手去拉,眼看暖瓶要翻掉下来了,恰巧阿婆走进来,眼疾手快的她伸出胳膊挡住暖瓶,开水泼了出来,撒在了阿婆的手臂上,瞬间烫起了很多很大的水泡。缠着绷带的她依然不歇着,跟妈妈抢着做活:买菜,做饭,洗衣,抱孩子……从此以后,每到冬天,阿婆的手臂都要生冻疮。
“阿婆,等我长大了,一定给您买一副熊皮手套,带上它,您就不会生冻疮了。”孩子的小嘴再次凑到阿婆的耳边。阿婆再次用力握紧了孩子的小手。
阿婆躺在那里,静静的,静静的。
在回首往事?还是在想着明天?亦或是看到了孩子给她带上的熊皮手套呢?
我直起身,抹了抹眼泪,深深地叹了口气:“孩子,阿婆已经离开我们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的熊皮手套她戴不到了。”
“我昨天夜里还梦到阿婆了呢?”孩子认真而又疑惑地看着我。
我想给孩子说人死不能复生,想给他解释梦的原理。但是,我什么也没说,我的模糊的双眼里只有孩子星星般的眼睛在一闪一闪的。
我一直以为孩子天真的念头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此刻我才明白,这绝不是流星,而是一颗心,一颗真诚的心,这颗心比大人们更真诚,更纯洁无暇。